世人皆知戰爭是殘酷的,可隻有親身經曆才知道,說它“殘酷”是遠遠不夠的。


    要知道,那可是兩個不足百日的孩子啊,未曾綻放,便枯萎了。


    也不知他們被那些老鼠撕咬時,哭喊的是多麽悲慘,內心是有多麽絕望啊。


    他自幼便是孤兒,從記事起便被師傅收養,所以他感觸頗多。


    修行多年,他雖然自負清高,目空一切,看不起七國之人,但是他從來沒有對普通人出過手。


    他總以為那是因為不屑,可現在來看也許是因為不忍吧。


    這一刻,他的道心亂了,似乎控製不住自己了。


    王威也發現了他的異常,麵露凝重,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誰知,當秦平看到了懷中的繈褓、那一雙虎頭鞋時。


    他的麵色柔和了下來,一瞬間溫柔充斥心間,風平浪靜。


    “春暖姐說的對,他們是很可愛。”


    說完俯身親吻了那雙虎頭鞋,順帶用外層被褥擦拭掉了臉上的淚水。


    這讓王威鬆了口氣,不由的暗暗點頭。


    向明更是抬起頭一臉疑惑的望著秦平,不明所以。


    秦平把手中的“孩子”交給了王威後,俯身扶起了躺在地上的春暖,將她小心的扶靠在椅子上。


    向明不知道這位殿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戰戰兢兢的不敢動彈。


    緊接著秦平又扶起了向明,將拐杖交到了他的手中道:“向明大哥,我相信您說的每句話,這一次是大秦沒有對住您。”


    說完,後撤一步,對著向明躬身一拜。


    向明哪經曆過這個場麵,頓時手忙腳亂,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最後還是王威發話道:“還不趕緊謝謝殿下,他已經饒恕你們的罪過了。”


    向明聞言一喜,還要再次跪拜,誰想直接被秦平攔住了,勸說道:“向明大哥的腿可斷,但人不可跪了。”


    這一番話,又是讓向明眼含熱淚,一旁的王威也是麵露讚許之色。


    王威走上前來道:“殿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了。”


    向明馬上在旁做好了恭送準備。


    不過,秦平卻是紋絲不動,麵色嚴肅道:“兩位,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


    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春暖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說到這裏,秦平故意語音一頓,眼睛一掃。


    發現向明的臉色一拉,但轉瞬間又咬了咬牙,似乎認了命一樣。


    “多謝殿下開恩,但憑發落。”


    隻是王威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憤怒之中夾雜有一絲厭惡之色,但最終隻是歎了一口氣。


    對於兩人的表現,秦平似乎很滿意,點了點頭道:“好的,既然這樣,那就罰春暖三日禁閉,不得出此間大門,向明負責看守。”


    向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錯了,臉上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之情,直愣愣的望著秦平。


    王威也是麵色一滯,轉瞬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秦平麵帶揶揄道:“怎麽,向明大哥,莫非要抗令不遵嗎?”


    到了這時,向明哪怕是再笨,也知道秦平根本沒怪罪過他。


    說是處罰,隻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罷了。


    隻見他眼含熱淚,雙手抱拳道:“末將,遵令。”


    待二人從向明家出來時,已經是滿天繁星了。


    他們的心情都很沉重,一路沉默不語的朝前走去。


    過了會,還是秦平開口問道:“老將軍和他們夫婦是不是很熟悉?”


    王威毫不掩飾道:“是的,我是看著他們長大的。”


    接著便說起了他們之間的淵源。


    原來,向明的父親曾經是他府上的馬夫。


    向明也是出生在將軍府,在那裏長大,後來還做了將軍府的護衛。


    春暖更是多年前跟隨家人從南湖郡逃難到京城的,可惜來到京城後,家人因病去世。


    無依無靠的她,機緣巧合下進了將軍府當丫鬟。


    向明與春暖可以說是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後來,隨著向明的父母年事已高,思鄉情切。


    再加上向明也有自己的抱負,想要“功名馬上取”。


    他們一家人便向將軍府辭別,王威雖然不舍,但也理解他們的想法。


    並且,還親自作為春暖的娘家人,風風光光的將她嫁給了向明。


    同時,他還親自為向明寫了一封推薦信,交給了林元。


    這一晃就是近十年過去了,小兩口的感情依然如故,每年還都會往將軍府寄點特產。


    向明也不負眾望,升到了都尉一職。


    聽說再過不久,就會提拔他當營尉,林元甚至把他當做城防軍高層來培養。


    本應該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事業,誰知道一場戰爭,全毀了。


    秦平聽完王威說完,也是唏噓不已,真應了那句話“造化弄人”。


    夫妻二人結婚十年,三代單傳的向明,才有了孩子。


    孩子得來極其不易,一家人肯定加倍疼愛,難怪春暖會得了“癔症”。


    良久之後,王威再次開口道:“殿下,南北兩兄弟,其實是被活活餓死的,不是被老鼠咬死的。”


    “這有什麽差別嗎?老將軍是想說餓死要比老鼠咬死好嘛?


    我隻知道兩個不足百日的嬰兒死了,爺爺、奶奶死了,母親瘋了,父親殘了。”秦平的語氣很是憤怒。


    王威也沒想到,他有這麽大的反應,於是說道:“可這場戰爭,我們贏了,不是嗎?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難不成要整個北地城化為灰燼。”


    “可是…”秦平一時間語塞。


    “殿下,您要記住這是戰爭,注定要死人。


    今晚,你隻是看到了向明一家,可你知道北地城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嗎?”


    “城內的百萬軍民,如今隻剩不到一半,這裏麵還包括很多傷殘之人。


    殿下之前也經曆過守城之戰,看到過戰士戰死沙場。


    您帶去草原的定西軍將士,也有數千人長眠他鄉。


    北地城如今的這個結果,您應該早預料到了。


    秦平低下頭,咬著牙道:“大將軍,我知道死了很多人,可我沒有想過會這麽慘。”


    “殿下知道慘就對了,您以為去過墓地,就能真正了解戰爭了嗎?


    死亡隻是戰爭的開始,而不是結束。


    就算那墓地,現在也隻是一小部分而已,還有更多的士兵等著埋葬呢。


    它能給我們更多的是視覺的震撼,是對士兵的緬懷、記憶。


    想要了解戰爭,還得俯身走進那些普通人中。


    微臣請殿下記住,戰爭絕不是數字的遊戲,不是身居高位的意氣用事,而是血淋淋的生命。


    隻因為我們是大秦,為秦人而戰!”


    說道最後,王老將軍的語氣已經是慷慨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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