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七,長孫無忌辦完洛陽的事情回長安了。


    李世民對他進行了嘉獎,並命他與學士、律法官員一同重新議定律令。


    放寬絞刑五十條為砍斷有趾,李世民仍嫌這種肉刑太殘酷,蜀王法曹參軍裴弘獻請再改為加役流,徙三千裏,居作三年。詔從之。


    袁圓早上上完弘文館的課,得知趙王要去京郊大營找李靖,就跟著一起去了。


    趙王平日裏話不多,難得在路上同她說起造紙的進度。


    袁圓穿著小官袍,微微頷首,肅著小胖臉,一副領導聽報告的樣子。


    殊不知這個樣子讓她的小雙下巴更明顯了。


    趙王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小娃子繃不住了,像漏氣的氣球一樣,倒在座椅上咯咯笑著蹬腿腿。


    趙王覺得這小家夥真是太有意思了。


    兩人玩鬧了一路,到了京郊大營。


    袁猛在營帳裏麵隨意地擺弄沙盤,就聽到小女兒一疊聲“爸爸”跑過來。


    早上把她送到學堂,才一會兒不見,小娃子的聲音就仿佛久別重逢般。


    老父親走出營帳,彎腰把小家夥抱起來。


    袁圓從皇城到城郊,跨過沿途的山水,顛簸了一路,終於又見到了爸爸,小胖臉習慣性伸過去貼貼。


    “圓圓可想可想爸爸啦!!!”


    小胖崽兒笑成眯眯眼,一臉滿足。


    趙王:……


    早上定北王送小家夥上學堂,還是他出來接的呢。沒記錯的話,這父女二人分開不到兩個時辰?


    沒一會兒,賀凡也出了營帳,袁圓又開心地跟他玩舉高高的遊戲。


    依舊是往上拋時,開心地蹬腿腿,往下落時就不蹬了。


    看來這小家夥很親近兩位新王爺呢。


    趙王正溫和看著小娃子玩遊戲,突然被人用手肘夾住脖子,往外拖行。


    “哈哈哈哈,小子,跟本將去練練手吧!!!”


    趙王順著他的力氣移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李靖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聲音震天,袁圓學著他“哈哈哈”笑了兩聲,又一臉佩服地說:“李阿翁真的好厲害哦!!!”


    六郎叔父誰都不懼,就是打不過李阿翁。


    ***


    今天新營地建成,是比照著華夏現代特種兵的訓練需求設計的。


    有意誌障礙訓練場地,操場,還有兵法演練場。


    挑選出來的兩萬神龍衛分成四個陣營,戴著不同顏色的頭巾對抗。


    士兵們與對麵的敵人拚殺時,還要防範身側身後的敵人,如同在戰場上,對誰都不能掉以輕心。


    李靖帶著一眾將軍站在高台上仔細觀看。


    四個方陣用的都是如今已有的陣法,互為敵人,以奪取各方陣後方“主公”的頭巾為準。


    李靖的軍師忍不住搖頭:“這幾日裏,神龍衛的操練科目不過是跑跳負重而已,為何真正戰起來,氣勢竟完全不一樣了?”


    唐將們都百思不得其解。


    袁圓蹲在角落,從圍欄的空隙往下看,底下的人跑來跑去,她雖然看不明白,但還是時不時點點頭。


    對抗演練了一個時辰,小娃子閑不住,拽著趙王一會兒跑下去玩,一會兒又上來看。


    等和附近馬匹、野草都嘮了幾句以後,底下終於收兵了。


    李靖在演練快結束時獨自離開,沉默地回了營帳。


    趙王還是第一次見豪爽的老師露出了落寞的神情,他把小娃子交給袁猛,就去找老師了。


    李靖善於用兵,長於謀略,原為隋將,後效力李唐。


    他為唐王朝的建立發展立下赫赫戰功,南平蕭銑,安撫嶺南,平定輔公祏。


    但他如今已經五十六歲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高齡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


    他老了啊。


    袁圓抱著爸爸,聽著係統大聲數落:“李靖的高光時刻還在後頭呢,原本人家後麵還要北滅東突厥,西破吐穀渾,成為大唐戰神。但是你們現在搶了人家的不世之功,還害老將軍抑鬱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嚷嚷到一半,突然被掐住,聲音卡住。


    賀凡淡淡地說:“周邊那麽多國家,還怕地圖不夠用?”


    係統委屈巴巴掏了掏數據庫:“好吧好吧,每次都要本統收拾殘局。”


    “咱們這個老鄉會,沒有本統得散!!!”


    趙王進了營帳,發現老師正躺在營帳後的榻上休息,便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守著。


    李靖困在夢境中。


    夢裏到了東漢末年。


    建安十四年,劉備於赤壁之戰大獲全勝,趁機奪取江南四郡。


    那時黃忠鎮守長沙郡,關羽率兵來攻,見到他,蹙眉說:“回去吧,你太老了。關某的大刀不斬老幼。”


    這時黃忠已是花甲之年,而關羽正值盛年。


    黃忠對於他的話一笑置之:“有我在,你進不了長沙。”


    兩人大戰數個回合,最終黃忠還是被關羽打敗,關羽沒有殺他。


    次日再戰,黃忠計誘關羽,為報關羽不殺之恩,用弓箭隻射關羽盔纓。


    老將軍贏得了關羽的尊重,與劉備的欣賞。


    他打了一輩子的仗,直到六十都沒有遇到明主,原以為此生便是如此了。


    他年老了,卻不想苟延殘喘,隻想在戰爭中終結生命。


    可誰會重用他呢?


    在這一年,黃忠遇到了劉備。


    他被封為五虎上將,依舊在戰場殺敵。


    七十五歲時,他在定軍山斬殺夏侯淵,一戰封神。


    那時候他已經很老了,最後一役,在富池口以身做餌,誘吳軍上鉤,身中數箭仍舊上馬拚殺。


    黃忠用一場失敗,換了主公劉備大勝。


    他這一輩子,隻打過兩回敗仗。


    一回輸給了雲長,一回沒了性命。


    昔年關雲長曾以他年老而輕視憐憫他,而他最終死在了給關雲長報仇的路上。


    死時暢快大笑,如願以償,死而無憾。


    黃忠人如其名,視忠貞如性命。他雖然年老,但武藝蓋世,忠勇無雙。


    他一口金背大刀讓關羽敬佩不已,時常讚歎。一把寶雕弓百步穿楊,箭無虛發,張飛和趙子龍自歎不如。


    他是真英雄。


    李靖旁觀了黃忠老將軍的一生,激動地淚流滿麵。


    死在戰場上,是每個武將的最高榮耀。


    隻要還能動,陛下還願意相信他,他便該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他的人生路還長。


    係統見李靖繞過彎了,就不放黃忠出來聊天了,節約能量點為上。


    李靖從夢境裏醒來,就看到不孝弟子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老頭,多大了,還哭呢?”


    趙王捏著一枚小娃子給的果脯遞過去:“吃吧,甜的。”


    李靖有點手癢。


    打仗能打到幾歲他不知道,但揍這混小子揍到八十歲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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