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器監內,大監正在給下屬們開會。


    京郊工坊建成後,軍器監的一部分匠人,要去那邊講學。


    大監叮囑大家:“事先想要要教授的內容,那邊的學子也都是經驗豐富之人,與其說教學,不如說相互切磋,取長補短,大家都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拿出來。”


    副監眉心緊鎖:“涉及軍器機密之處……?”


    大監擺擺手:“日後便是那邊鑽研新軍器,咱們這邊負責製出來,他們隻會比咱們知道得更多。以後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泄露軍機就是死路一條。”


    正說著呢,一個小腦袋從門口探進來。


    大監眼風掃到,故作不經意地清了清嗓子。


    “日後,無緣無故不來上值的官員,本官便要如實上報兵部,結俸祿時,便會扣除一部分錢糧。”


    袁圓悲傷欲絕,她上有老下有老,要是沒有俸祿了,可怎麽辦呐!!!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大監話音又一轉,繼續說道:“若是知錯能改,一次兩次的,本官也可稍稍遮掩一二。”


    袁圓連忙跑進屋,拉住大監的手:“大監阿翁,圓圓錯啦!!!”


    大監捋捋胡須:“當真知錯了?”


    小娃子猛點頭。


    大監露出笑容:“那這次便算了,下回,記得要同上官說一聲,才能離開。”


    “為官之道,首先,便要盡職盡責。若是人人都隨意離開衙署,那誰來履行官員職責?”


    袁圓有點愧疚,她一臉不舍地說:“那……那就少一文錢吧?”


    大監被她小財迷的樣子逗笑了,摸摸她的小腦袋:“不扣不扣,都給你買蜜餞吃。”


    小娃子高興地蹦蹦跳:“那我可以給我的兒子買肉肉吃啦!!!”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袁右監丞坐在自己的小辦公桌前,抖著小腿腿上了半天值。


    這小半天,除了噓噓,她都不離開大堂。


    一邊吃著大家給她的小食,一邊密切監督下屬們好好辦公。


    小娃子睜大兩隻圓眼睛,視線掃來掃去,掃得軍器監的官員們說話都小聲了。


    終於到了下值的時間,大家都鬆了一口。


    袁圓背著小手手叮囑大家:“那以後咱們都要好好上值嗷!”


    “不可以把俸祿變少!!!”


    從戰車坊回來的袁二郎摸摸她的小腦袋:“跟叔父伯父們說再會。”


    袁右監丞原本板著的小胖臉一鬆,笑出小白牙:“叔父、伯父再會!”


    大家都笑了起來。


    袁圓跟二伯手牽手一起回家,袁二郎對小侄女的人氣實在是佩服不已。


    一路出宮,一路都有人找她說悄悄話。


    跟很多宮女、女官、內侍、禁軍、六部官員都是好朋友。


    經過城門的時候,還順道接了幾單叫花雞的訂單,拓寬了家族生意。


    上了馬車,小娃子照常撅著小屁股看著車窗外的坊市。


    袁二郎暗戳戳把小侄女抱過來,拘在腿上。


    小娃子撅著小嘴嘴:“二伯,我在找胡餅呐!”


    袁二郎哄她:“你阿姐今兒不是要做披薩,你的小肚子裝滿了胡餅,不怕披薩傷心嗎?”


    袁圓皺著小胖臉思考了一會兒,忍痛割舍了胡餅。


    “那我要好好跟披薩說說話!!!”


    袁二郎捏捏小家夥的小奶膘,低聲問:“圓寶兒,你跟二伯說說,如何快速加官進爵啊?”


    想了想,又補充:“就是快速升官。”


    袁圓嚴肅臉:“我知道,找二郎伯父!!!”


    袁二郎:“找陛下,他就給你升官!”


    袁圓點頭:“嗯嗯嗯,二郎伯父要是不乖,我爸爸就給他粑粑打出來!!!”


    袁二郎:“……”


    感覺這個話題到這裏,就涉及生命安危了。


    晚膳時,袁二郎一言難盡地看著三弟。


    袁好父親正在喂女兒喝湯,察覺到他的視線,抬頭看去。


    袁二郎馬上湊近些:“三郎啊,你平時在孩子跟前逞英雄,也不能太過了些。”


    “有些話,你吹出去了,孩子要是在外頭說出來,不是給家裏惹來大禍嘛!”


    袁猛:“……”


    他看了眼女兒,搜了搜蠢係統的數據。


    了解了始末,他有些嚴肅地看向懷裏抱著一塊披薩啃的幼崽。


    袁二郎見他那麽個樣兒,又心疼了:“圓寶兒隻跟我說了,你也別凶,孩子還小呢,慢慢教。”


    袁猛對袁圓說:“下回不可以說把別人的粑粑揍出來。”


    “太不嚴謹。”


    “通常到了動手的那一步,一拳爆頭。指令來不及到達腸道,人就沒了。”


    小娃子一臉嚴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袁二郎:“……”


    請問現在分家的話,將來滿門抄斬會被波及嗎?


    大家正吃著飯,最近忙到神龍見首不見尾袁侍郎回來了。


    葉老夫人趕緊讓人添碗筷,去重新煮一鍋麵。


    袁侍郎一臉疲憊地走進膳廳,小孫女和小孫子見到他,同時捂住了眼睛。


    葉老夫人嘴角抽了抽:“就兩日功夫,怎地曬得這般黑?”


    袁侍郎坐了下來,見到兩個小家夥手指間漏了縫偷看他,微微一歎。


    “京郊那頭這兩日不知道怎麽了,日頭特別猛,還有些同僚,都曬傷了。”


    他板起臉,看向兩個小娃子:“怎麽了,連阿翁都不認識了?”


    袁圓抱住爸爸:“阿翁他黑化啦!!!”


    袁青一時不防,咳嗽起來。


    她小老妹兒這些現代詞匯記得快得很啊。


    小郎袁兵一臉嫌棄:“阿翁變成大黑熊啦!!!”


    袁侍郎黑臉。


    正好他的餐具上來了,葉老夫人給他扯了一塊披薩:“行了行了,跟孩子計較什麽,快吃一些吧。”


    她自己也沒有看袁侍郎,簡直沒有地方下眼。


    袁侍郎徹底傷心了。


    袁大郎連忙教訓小兒子:“怎可如此說長輩,該打!”


    還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


    袁圓害怕地縮到爸爸懷裏,袁兵扯著嗓子開始嚎:“我要去當魏阿翁的兒子!!!”


    “魏阿翁都不打魏小郎!!!”


    袁圓看到兵兵挨揍,感同身受,悲從中來,眼睛發紅。


    她大聲說:“我也要當魏阿翁的兒子!!!魏阿翁白!!!”


    一時間,膳廳裏都是小娃子的幹嚎。


    袁侍郎瞪了眼長子,又瞪了眼小兒子,用眼神示意他們趕緊哄好孩子。


    袁大郎把最後一塊披薩放到袁圓麵前,袁兵震驚的目光跟過去,都顧不上嚎了。


    袁猛把披薩喂到女兒嘴裏,小家夥美滋滋咬一口,也不嚎了。


    袁侍郎歎氣,把還沒來得及吃的披薩放到小孫子碗裏。


    這下都有了,膳廳裏的氛圍又歡樂和諧起來。


    葉老夫人有些疑惑:“城中一切正常,怎地京郊異常炎熱起來?這都入秋了。”


    袁侍郎搖頭:“夏秋交界,變化是常有的,明日我戴一頂草帽走。”


    免得孩子們真的不認他了。


    係統深藏功與名,它更改了太陽的軌跡,不讓地球、月球、太陽成一條直線,避免了日蝕的發生。


    而這些溫度變化,都在人類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第二天,弘文館下了學,袁圓正準備去鹹池宮玩。


    書本還沒收起來,就被李恪一把抱起來往外跑。


    小娃子一臉懵,以為李恪跟她玩呢,高興地揮舞著四肢:“哇哇哇,漢王三兄快快快!!!”


    李泰有些好奇,東巡洛陽以後,李恪幾乎跟他形影不離。


    這回怎麽把他撇開了呢?


    他看向太子:“大兄,咱們去看看?”


    李承乾一臉愛莫能助:“杜尚書已經等在東宮了。”


    他每日結束弘文館的課程,都會有重臣來為他講政。


    李泰看向趙王:“六叔父,你……”


    趙王打斷他:“要同尉遲二郎、裴小郎一同去京郊大營。”


    尉遲寶琪和裴行儉點頭,他們今日要去神龍衛。


    李泰看向長孫衝:“表兄?”


    長孫衝倒是沒事,但不能摻和李恪的事,不然家中老父親知道了,他就完了。


    他語重心長地勸導李泰:“你也不能總黏著兄長,要獨立起來才是。”


    他拍拍李泰的肩:“既是無事做,同我一道去工坊看看。”


    李泰想起自己負責的兩個坊還未正式運行,也有些著急。


    “但是三兄他……”


    長孫衝摟住他的脖子,強行把他帶走了。


    宮道上,李恪氣喘籲籲地把胖崽崽放下來,忍不住捏捏她的小手臂,摸摸她的小肚子:“我觀六叔父抱你很是輕鬆啊。”


    沒想到還挺沉。


    袁圓蹲在地上,撅起小嘴嘴:“漢王三兄真的好沒用哦!!!”


    李恪麵色發紅。


    袁圓又問他:“陳進阿兄呐?”


    陳進是李恪宮中的內侍官,平日裏跟袁圓玩得好。


    李恪聞言蹲了下來,兩個人頭碰頭說悄悄話。


    “圓寶兒,我一會兒要去見阿耶,可能會說一些讓阿耶發火的話。”


    他摸摸小娃子的頭:“你可得保護阿兄啊?”


    袁圓一臉不情願:“二郎伯父生氣都可可怕啦!!!”


    李恪早有準備,他從兩邊袖袋裏,一邊摸出一個小荷包。


    一包蜜餞,一包綠豆糕。


    小娃子吸吸鼻子,捂住了小胖臉。


    ***


    兩儀殿內,李世民正在同房玄齡說話,外麵通傳漢王和永昌公主過來了。


    他有些疑惑,這兩個孩子怎麽一起來了。


    皇帝陛下看了房玄齡,對方自覺地避到偏殿去了。


    袁圓邁著小短腿率先跑進來:“二郎伯父!!!圓圓來啦!!!”


    李世民捋捋胡須,心中好笑。


    這小兒永遠都是,人未到,聲先至。


    他把小娃子攏到身前,發現她一邊臉頰鼓著,正吃蜜餞呢。


    不讚同地教育她:“說過許多次了,嘴裏有東西,不可以亂跑。”


    袁圓“啊嗚啊嗚”嚼嚼嚼,咽下去,然後得意地扭扭小身子。


    李世民點點她的額頭。


    李恪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


    李世民的神色一斂。


    這幾個年長的兒子,他在每個身上都花費了心血。


    此時此刻李恪這副樣子,他怎麽會看不出,這是有大事要說了。


    “說吧。”


    李恪偷瞄了一眼李世民,見他眉心微蹙,有點慌。


    袁圓伸手捏住李世民的臉:“二郎伯父不可以凶!!!”


    她都吃了蜜餞了,就要保護好漢王三兄!!!


    李世民抓住她的小手手,妥協道:“好好好,不凶。”


    李恪才直起身子,說起了此行的目的。


    “阿耶,去年立儲君之前,義安郡王來找過兒,說要扶持兒子入主東宮。”


    他看了眼李世民,見他麵上沒有一點驚訝之色,心中發涼。


    大兄說得不錯,他們這些人的一舉一動,果然都在阿耶的眼中。


    他連忙說:“兒當時拒絕他了。可昨日,劉德裕將軍私下來找兒,再次提起要助我登位。”


    劉德裕是禁軍十二衛大將軍之一。


    他要助李恪登位,這個位,肯定不是儲君之位。


    李世民心中冷笑。


    他登基一年了,這些人如今還沒有死心。


    正要捏斷手中的筆,身旁的小娃子打了個哈欠。


    他看過去,小家夥一副發困的樣子,眼裏還有水光。


    “朕讓張阿難帶你去後麵睡?”


    袁大聰明甩甩頭:“不行不行不行!!!”


    “二郎伯父不可打漢王三兄板子!!!”


    李恪心中感動,就聽小娃子跟李世民說悄悄話:“我都吃了三兄的蜜餞啦!”


    李世民沒好氣地說:“你還吃了朕那般多的好吃的呢,也沒見你站在朕這邊。”


    袁圓有點心虛,她馬上擋在李世民身前,張開雙臂。


    “三兄不乖!!!我阿奶說啦,小童都要孝順長輩,不可以讓長輩生氣!!!”


    李恪看看她腰間鼓鼓的小布兜,用眼神譴責她。


    袁圓連忙捂住自己的小布兜。


    李世民笑了出來。


    他對李恪招招手:“到阿耶這邊來。”


    李恪走過去,在李世民身側跪坐下來。


    李世民拍拍他的肩:“你做得很好。”


    “如今你到了這般年紀,知曉了許多道理,也知曉權力意味著什麽。在麵對蠱惑時,你選擇相信朕,阿耶很欣慰。”


    在皇家,父子相爭,兄弟相爭的事情太多了。


    權勢麵前無父子,李恪這孩子,到底還是選擇了親情。


    袁圓上前一步,也伸出小手手拍拍李恪的肩:“圓圓也很欣慰噠!”


    李恪一臉孺慕地看著李世民,心中歡喜,忍不住逗弄小娃子:“你知道欣慰是何意麽?”


    袁圓嘟起小嘴嘴。


    好氣哦,她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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