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便與幾個武德老臣,說起了正事。


    貞觀元年也走到了十一月,削爵削封地一事,已經進展過半。


    如今就剩下這些武德舊臣,還沒有被削。


    這是李世民不願意令李淵不快,猶疑未定。


    當初李世民初登基時,政局動蕩,為了穩住人心,先是封賞了武德老臣和蠢蠢欲動的封疆大吏,然後才是他的天策府舊臣。


    如今朝廷穩定,但國庫空虛,為了百姓民生,自然是要想盡一切辦法將資源往百姓那邊傾斜。


    李淵歎氣:“權勢富貴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已是盛極。爾等再強撐著,也隻是負隅頑抗。不若主動請求削爵減地,還能為子孫後世留一條路。”


    裴寂是武德舊臣之首,李世民登基後封賞,他以一千五百戶食邑獨占鼇頭。


    連玄武門兵變救了李世民一命的大功臣尉遲敬德,也僅僅受封一千三百戶。


    袁圓見大家都看向裴寂,她吃著糕點,也看了過去。


    裴寂還未說話,手裏被塞了一塊龍鳳糕,黏黏膩膩的。


    小娃子對他抬抬下巴,示意他開口發言。


    自己卻盤著小腿腿,吃得嘴邊都是渣渣。


    裴寂真是又無語又想笑。


    思及如今的不利局麵,他無力一歎。


    “罷了罷了,我明日便請旨。”


    畢竟李世民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如今他明顯感覺到,皇帝正在慢慢架空他們這些武德老臣。


    他也過得憂心忡忡,生怕哪一日,就因為什麽莫須有的罪名,成了刀下鬼。


    袁圓咽下嘴裏的糕點,嚴肅地點點頭:“嗯嗯嗯,那你快點請旨吧。”


    李淵接過李玉手裏的濕帕子,給小娃子擦擦臉,擦擦手。


    “你這小兒,能聽懂麽?”


    袁圓有點心虛,她隻顧著吃了。


    幾個老人家都笑了起來。


    笑完,又開始唉聲歎氣。


    權勢越大,越如履薄冰,不慎乃殃啊。


    封德彝給幾人添了茶,氣定神閑地說:“我卸職之初,亦是心緒難平,每日不知做什麽好。”


    “後來為災民收糧,我親自押送糧車去了一趟萊州。百姓痛哭流涕,給我磕頭道謝,說我是他們的大恩人。”


    “百姓們都在說,朝廷沒有放棄他們,大唐建國乃萬民之福。”


    “你我為官之初,不正是為了這天下安定,為了百姓無憂嗎?可時間久了,心裏隻剩下爭權奪勢,家族榮辱,失了本心……”


    “如今陛下既要肅清官場,便讓他試一試吧。你我攔著他,豈不是與天下萬民作對?”


    話音剛落,他的手心裏被塞了一顆赤色的軟糖。


    小娃子對他抬抬下巴,示意他快點吃。


    老人家笑眯眯地把糖吃進嘴裏。


    鹹池宮的對話,很快便傳入李世民耳中。


    前一夜,李世民到鹹池宮同李淵說了許久的話。


    如果可以,他其實不願意給武德老臣難堪。


    他希望人們能夠記住武德這個年號,記住李淵這位開國帝王。


    隋朝確實是個大一統的王朝,然而隋末四處割據天下四分五裂,大唐開國這條路,是一片一片把破碎的河山重新拚湊起來的。


    很難,很苦,如今天下安定,李淵功不可沒。


    李世民連忙召來長孫無忌,房、杜等人,共同議事。


    袁圓崽兒在鹹池宮參與完家國大事,美滋滋吃了一頓午飯,又睡了一覺。


    想了想,又跑去東宮指點工作了。


    東宮裏,太子正在聽魏征講政。


    李承乾最近被老父親整治得不輕,天天晚上召他去額外講課,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這會兒,他耳朵聽著魏征說話,腦子卻有點放空。


    突然,外麵傳來一聲劈裏啪啦的聲響。


    李承乾與魏征對視一眼,一同起身往外走。


    殿外的園子裏,袁圓抱著一隻雞,身側站著好幾個內侍。


    地上是兩個打碎的花盆,從殘骸上看,應當是東都進貢的名貴品種。


    平日裏在溫泉房裏養著,太陽好的時候拿出來曬曬。


    袁圓看到李承乾,把懷裏的錦雞往地上一丟,然後指著它大聲說:“是十三毛把太子阿兄的花花弄沒有啦!!!”


    魏征捋捋胡須,瞄了太子一眼,淡定地說:“甚好,以後太子殿下便可安心進學,不會再玩物喪誌了。”


    李承乾哭笑不得。


    他走過去摸摸小娃子的腦袋:“無妨,不是什麽大事。”


    袁圓又趕緊把摔得眼冒金星的錦雞抱起來,防止它跑了。


    她興奮地說:“我都跟阿姐說好啦,要在這邊吃奧良良烤雞!”


    “六郎叔父和青雀阿兄他們都要吃的呐!”


    太子捏捏她的臉,笑了起來。


    魏征站在一旁,正欲再勸勸太子,突然,小娃子向他看了過來。


    魏好阿翁心中一歎。


    罷了,烤隻雞吃,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他沒來得及開口同意,袁圓一臉神秘地說:“魏阿翁,裴空空都說啦,你的本本有大洞洞!!!”


    魏征:“……”


    裴空空……是裴司空?


    本本……奏本??


    大洞洞……莫不是漏洞???


    他今日呈給陛下的奏本有漏洞???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魏征一甩袖,焦急地走了。


    太子簡直歎為觀止。


    這小家夥可真是中老年官員克星啊!


    弘文館的少年郎君們聚在一起,在東宮烤了一隻錦雞,一隻羊腿,另有奶茶果飲若幹,小小聚了個餐。


    李泰看著袁青在烤雞上抹醬,好奇地問道:“這烤料有何妙處?為何要叫奧爾良秘製醬?”


    袁青:“……嗯,是在古籍上看到的方子。”


    其實是她這個貧瘠的大腦想不出替代名。


    李泰點點頭:“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從未聽過有人姓奧,應是番邦人。”


    袁圓和趙王一起玩了一會兒爬樹,“嘿嘿”笑著跑過來:“阿姐阿姐,我的腿腿好了嗎?”


    袁青給雞翻了個麵,好笑地說:“那你把你的小短腿伸過來,阿姐給你烤一烤。”


    袁圓一臉震驚:“阿姐騙人,阿翁都說啦,圓圓的腿腿可長可長了呐,比白白、三黃還有二毛都要長!”


    她展開手臂,比了個極限長度:“那麽那麽長!”


    李泰站起身,撩起親王袍服的下擺,露出自己的腿。


    他一臉真誠:“對,你的腿最長。”


    袁圓看看他的腿,又看看自己的腿,撅著小嘴嘴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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