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袁侍郎看著在床上爬來爬去的小孫女,還有床角鎮宅之獸般的熊狼虎。


    他心裏無比思念在外的小兒子。


    他們府上的床為何做得這般大,但凡小一點,他都能勸小娃子讓動物去地上睡。


    葉老夫人收拾完過來,拍了一下袁侍郎的背:“孩子又不是沒在正房睡過,還愣著做甚呢,明日不早朝了?”


    袁侍郎委屈巴巴上了床。


    小孫女早前跟他們睡的時候,家裏也沒有這些個大物件啊!


    袁圓穿著小熊睡衣,在床上爬了幾圈,見阿翁上床了,馬上滾到他的懷裏。


    “阿翁阿翁,咱們又見麵啦!!!”


    好阿翁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小肉團子,怎地就是比別的小童惹人喜愛呢?


    ***


    貞觀元年便在小娃子上躥下跳中結束了。


    這是對大唐王朝來說,至關重要的一年。


    這一年,李世民向天下臣民展示了他作為一名帝王的仁心仁愛,也讓大唐從隋末亂世的山河破碎中走了出來。


    這中原天下,一點一點趨向穩定。


    守歲宴上,張阿難在大殿上宣讀這一年朝廷種糧、賑災、練兵、開市,以及在開疆拓土上取得的功績,還有各地報上來的民生改善。


    所有大臣都眼含熱淚。


    最前頭的裴寂卻被小娃子扯著胡子,哭也不是,叫也不是。


    他還想趁大家都在,好好批判批判如今長安幾家大族的奢靡作風問題,再順手參政敵一本呢!!!


    一老一小在前排拉扯,上頭的李世民麵色不動,仿佛什麽也沒看到。


    等張阿難說完,魏征理了理前襟,正準備代表諫官嚴厲指責一下李世民最近幾樁大決策,獨斷專行,並沒有采納諫官的意見。


    一抬頭,就見那小娃子鬆開了裴寂,朝他跑過來。


    魏征大驚失色,官威都不顧了,躲到了房玄齡的身後。


    其他官員都脊背挺直,目不斜視。


    李世民得意地捋捋胡須,他可是賄賂了那小崽兒不少好吃的,才讓對方答應幫他好好維持朝堂秩序的呢。


    重點盯的就是武德老臣和魏征那個煩人精。


    這些個糟心臣子,最喜歡在喜慶的日子給人找不痛快。


    他自己直接斥責,又會變成朝堂的一場政治風波。


    而那小兒出手,這些老匹夫就敢怒不敢言。


    畢竟誰要是讓小娃子受了委屈,他那個暴脾氣的老父親,還有那幾個小心眼又莽撞的國公,一天使幾個絆子,都夠對方喝一壺的。


    坐在皇帝身旁的長孫皇後低頭輕笑,她覺得皇帝真是越活越年輕了,什麽昏招都能想出來。


    她輕輕撫摸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麵上都是溫和。


    這個孩子在天熱的時候,也要出生了,另外幾個年長的子女也長大懂事了。


    她看了眼坐在下首的長子李承乾,心中默默想著,若真如她夢裏一樣,是個兒子,她一定會教好幼子,也護好長子。


    她那樣乖巧懂事的長子,絕不能是那樣慘烈的結局。


    袁圓在殿內跑來跑去,給這個做個鬼臉,和那個拉拉扯扯,又把自己小布兜裏糖給相熟的阿兄和阿翁們分享,大殿內都是小童歡快的笑聲。


    袁家人如今也坐在前列,看著自家崽兒跟誰都熟稔,心中無限感慨。


    尤其是葉老夫人,嫌棄地看了眼袁侍郎同兒子們。


    她這個鄉野出身的農女,沒享到夫君和兒子們的福,倒是家裏的小孫女振興了袁氏門庭。


    都說男子理當撐起門戶,撐了個寂寞。


    袁家男人們可不知道一家之主的想法,他們心中也無限感慨。


    要不是家裏的小娃子走到了禦前,他們縱是一身本領,也無法展現。


    貞觀二年他們必須更努力為民謀福祉,不能辜負孩子給他們創造的機會!!!


    如今大唐的權力中心,已經徹底接納了這個地位超凡,深得掌權者喜愛的小公主。


    很快,大殿內便響起了歌舞聲。


    李世民一開始還盯著那小兒,後麵同坐在附近的兒女說了幾句話,便看不到人了。


    他看了眼張阿難,對方走近了些,低聲說:“小公主去鹹池宮了。”


    去年才經曆過玄武門兵變,太上皇就沒有在守歲宴出現。


    今年皇後親自去請,老人家也不願意出現,畢竟一朝不容二主,他這個太上皇退得越徹底,朝堂就越穩固。


    李世民心中一歎,他想當個好皇帝不負江山萬民,也想當個好兒子讓父親以他為榮。


    沒一會兒,殿內的歌舞聲停了下來。


    李淵穿著一身常服,一臉無奈地被小娃子拽進了大殿,身後是鹹池宮內侍官同護衛們。


    李世民連忙起身,帶著眾人迎了過去。


    君臣家眷紛紛行大禮:“見過太上皇陛下——”


    袁圓站在太上皇身側,滿意地點點頭:“嗯嗯嗯,對對對,就是我把太上皇阿翁帶來的呐!!!”


    李淵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心說他這個太上皇真是一點威嚴都沒有了,誰都知道一個小娃子就可以拿捏他。


    李世民讓出了主座,自己退到李淵身側的席位。


    大殿內和樂融融,到了午夜邊上,年紀小的孩子們都困了。


    連唐宮小霸王李泰都靠在皇後身側睡了過去。


    他睡得正香,突然一道聲音在耳邊炸開:“哇哇哇!!!青雀阿兄睡著啦!!!”


    “羞羞臉,圓圓都沒有睡覺!!!”


    說完轉身就跑。


    李泰氣得不行,他翻身起來,追著小娃子就要揍。


    長孫皇後看了眼李世民,笑著說:“今兒個早上青雀還同我說,日後要沉穩一些,瞧瞧,一天都沒撐過去。”


    李世民看向兩個孩子圍著太子你追我逃的,心裏也很感慨。


    國泰民安,家庭和睦,大抵如是。


    又晚一些,精神力旺盛的袁圓崽兒都窩在阿奶懷裏睡著了,貞觀二年也真正到來了。


    張阿難站在禦前,宣讀了貞觀二年的第一個詔書。


    “大唐皇帝令!”


    袁圓一個激靈醒來,小拳頭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皇帝……我跟皇帝都玩得可好了呐!”


    小童的聲音在安安靜靜的殿內格外清晰,上頭的李世民和李淵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張阿難繼續念:


    “晉封正七品上,軍器監監丞袁圓,為正五品國子學算學博士。”


    袁圓睜大眼睛,“嗨呀”一聲。


    她翻身下了地,高興地跑來跑去。


    “那我都是五品大官啦!!!我大伯二伯都不是五品大官呐!!!”


    殿內頓時笑聲一片。


    袁大郎和袁二郎對視一眼,心裏默默流下兩行酸楚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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