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分明應該叫人偶莊園呀。


    望曦的聲音很輕,近乎於是氣音,但因為這處空間實在是太過安靜,她的一點聲音在這個位置都會被無限放大,她看了看周圍,轉過身去。


    “進來已經一會了,你們有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望曦的話讓兄妹倆頓了一下,上官叢心中一沉,他並不是什麽新玩家,望曦的這句話包含了什麽信息,他大概也能領會出來。


    ——好好想想吧,現在自己的狀態,究竟是不是平常該有的狀態。


    位於地下的倉庫,被鎖上的厚重大門,裏麵的東西就算不用腦子都知道不是什麽好的,但他們心裏是這樣想的,一路走來卻根本就沒有怎麽觀察過周圍,自然就沒有發現什麽問題,甚至,在望曦問出這個問題之前,上官叢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狀態有什麽問題!


    警惕,謹慎,他全都忘了。


    上官叢忽然冒出了一身冷汗,自己這樣的狀態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好歹也算是個高級玩家,不說資深,但也是小有名氣的那部分。明明每次副本中自己每說一句話每做一個決定,都會再三考慮,最後才謹慎地選擇,他並不是最聰明的那部分人,也不是最厲害的那些頂級玩家,他比別的玩家多的,大概也就是更會賺錢,手上磷金多一點,觀察能比其他人細一點而已。


    但從自己的房間下來開始,他都做了什麽?


    以前他也不是沒有在副本裏麵碰上大佬,就連跨越第十個副本那條生死線,成功兌換功法真正踏入道途的玩家也不是沒有見過,雖然人家對於他的示好不屑,但最終他還是搭了順風車通關。這和他走不走運沒有太大關係,如果不是他仔細觀察,謹慎地在人家底線之上試探,最後看出那位玩家囊中羞澀,暗暗一路上給人家送了幾百上千的磷金,人家根本不會多餘帶他一起通關。


    上官叢一直知道自己很謹慎,而且也算比較聰明,至少,在望曦忽然發問的時候,隻是轉瞬之間,他就已經明白過來。


    ——他已經被影響了。以往他引以為傲的那些敏銳的警惕心,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他。


    從他離開房間開始,大喇喇下樓,在客廳到處搜尋,說跟著望曦去倉庫......雖然上官叢知道,即使自己的認知沒有被影響,麵對望曦的倉庫邀請,他也一樣會答應,但他肯定會全程保持高度警惕,記下所有他沿途能看到的東西。像今晚上這樣一路上就真的安靜跟著,甚至因為有蝴蝶帶路,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場景......


    這是多麽恐怖的事情。


    他表情難看,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口中蹦出來:“我......沒有發現。”


    “果然。”望曦也並沒有覺得他太過無能,上官叢的回答似乎她早就預料到了。


    “方便告訴我,我是什麽時候中招的嗎?”上官叢有些為難地說到。


    這樣的對話以上官令的經曆還不足以解讀出來,她有些慌張地抓住了上官叢的手臂。


    “在你們聞到飯菜香味的時候開始。”這個問題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望曦隨口搭話,“我說過,換了幾次菜之後,腐爛的菜式裏麵基本沒有詭氣了。但越香的菜,含有的詭氣就越多。雖然你們沒有吃菜,但還是聞到了氣味,也會影響你們的感知能力。”


    “汙染嚴重的人,感知被扭轉,雖然心裏可能還記得這裏是個詭域副本,但大概會下意識地認為別墅是安全的,放低自己的戒心,可能還會提升自己的自信心,所以搜尋線索時踩坑的幾率幾乎是百分百。”


    望曦將手中的小團能量團拋起,那能量團迅速擴大散開,發出的綠光也漸漸變成白光,光團的亮度將最前麵幾排人偶納入光照範圍。


    “原來的你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感知被扭轉了一點,下意識地忽略了很多危險的提示。”望曦頓了頓,她走到第一排的人偶中間:“所以,當你真的遇上必死的局麵時,你也不會第一時間就想到是自己遭了什麽算計,你隻會下意識地就認為——在這樣一個還算安全的地方,自己都能踩到陷阱,那確實,自己也隻能走到這了,這一個死局,自己確實已經逃不出去了。”


    感知扭曲,可不隻是讓玩家放鬆警惕,在關鍵時刻,它可是能讓玩家放下求生之心的。


    “你會認為,這就是......你的命。”


    望曦的聲音依舊輕緩,但給兄妹倆帶來的衝擊不亞於是台風海嘯。上官叢當然不用說,就連上官令這個有些後知後覺的人,也都漸漸回過神來。


    “所以說......感知受到影響,會在生死之間,讓玩家不再掙紮,接受死亡?”


    “那當然。”望曦笑了起來,她的想法稍微被連上了一點,她很喜歡這種抽絲剝繭的分析,尤其是這次不再有明麵上的規則,就連詭異也都躲躲閃閃,玩家來到這裏的第一晚,咋一看似乎真的可以安然入睡。


    這個副本的殺招不少,飯桌,各色菜式,房內的詭異,留下的錨點,還有門口的人皮,沒有任何仆人身影的別墅,玩家隻能靠自己的觀察力活下去,但偏偏,這副本起手就先廢了玩家的認知。


    這個副本想殺人,但,這個副本更想要的,是讓玩家無知無覺地自動陷入陷阱,然後不反抗地坦然接受自己的結局。


    無數在這裏閉上眼睛的玩家,最後都會覺得——


    這就是命。


    望曦笑了起來,她將照明的光團分開幾塊,讓幾塊光團往倉庫深處移動,更多的人偶出現在他們麵前。


    上官叢一時之間被震撼住,他沒有想到,這個地下倉庫的空間,竟然有這麽大,而莊園主人,竟然有這麽多的人偶存貨!


    被望曦點醒,讓他脫離了虛假的安定感覺,此時的他,覺得倉庫中簡直危機重重,而且,在如此近距離地麵對一眼看不到頭的人偶“軍團”,讓他一時之間失了聲。


    “這裏可不隻有人偶哦。”望曦雙眼發亮,剛才的探查已經讓她知道,這裏的無數人偶,絕大部分都是中空的、還未被塞入無實體詭異的半成品人俑,還不算是人俑,依舊隻能稱之為人偶。但這裏似乎也有少量幾個混入其中的......完整的人俑!


    怪不得找來找去找不到呀,原來夜宵在這裏呀!


    她雙眼睜大,表情中帶著笑意,一邊說話的時候,神情似乎——非常滿意?


    “讓玩家不再掙紮地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就能最大程度保存身體表皮的完好,在剝下來的時候,就會更完美。”她說到:“這一倉庫的人偶,每一個看上去,都非常完美呢。”


    上官叢隻感覺到自己似乎被一道天雷劈中,耳邊一時之間竟然聽不到其他聲音,他轉頭和自己麵容驚駭的妹妹對視,想到別墅門外掛著的那張完整剝下的人皮,一時不太敢看這倉庫內存放的無數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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