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像是醍醐灌頂,急忙也拉扯沈南喬,壓低聲音道。


    “老七媳婦兒趕緊說句話,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情,平遠侯府倒了,老七也得吃瓜落。他身居高位,不能授人以柄!”


    太子正待說話,沈南喬卻搶先開了口。


    她毫不畏懼地回望老太君。


    “既然知道他身居高位,平日如履薄冰,為何你們說話做事不能謹慎些?”她冷笑了下,“依我說,這種隻會製造把柄的家人,不要也罷。”


    “你這是慫恿老七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嗎!”老太君激動得麵色潮紅,語帶警告,“妻賢夫禍少!”


    沈南喬看了眼侯夫人,意味深長。


    “妻賢夫禍少,沒錯,但這話老太君不該跟我說吧?”


    聽出弦外之音的侯夫人敢怒不敢言,手指將帕子擰成了麻花兒。


    太子緩緩將屋內眾人都掃視了一遍,最後定格在沈南喬身上。


    “大伴千叮嚀萬囑咐,讓孤平時多照應你一些。孤還以為他大驚小怪。今日來貴府一瞧,果然名不虛傳。”


    沈南喬忍著笑,看來太子年紀雖小,卻懂得陰陽之道。


    這番明嘲暗諷,顯然是不打算給老太君麵子。


    老太君被一個半大孩子懟得啞口無言,而小太子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


    他冷笑了聲,拿出太子威儀,一字一頓。


    “府上管教無方,連孤都敢咒罵,簡直無法無天。”他緩緩朝身後幾個內監揮揮手,走到沈南喬身側,“平日在府上沒少受氣吧?無妨,今日孤幫你新仇舊恨一起算。”


    平遠侯夫人聞言背脊發涼,知道這次八成真的栽了。


    她本打算借這個機會給沈南喬一個下馬威,卻萬萬沒料到,太子斜刺裏殺出,要給這丫頭撐腰。


    思及至此,她狠狠瞪了眼沈靜怡,要不是她嘴上沒把門的,何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比她更難堪的是老太君,大風大浪半輩子,最後折在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手裏,這怎能不讓她扼腕?


    沈南喬心念電轉,猜想太子此行十有八九是寧肅授意的,心下莫名有種後顧無憂的安定。


    不管有多少難處,遇著多少艱險,總有人在想法子替你排憂解難,哪怕自己分身乏術,也要安排別人來支援。


    那點無孔不入的體貼徹底攫住她的神經。


    太子見沈南喬沉默不語,以為是當著老太君不好意思開口。


    “你不必害怕,受了什麽委屈,孤替你做主。”他乜了眼地上跪著的那幾個,“孤還就不信了,區區這點事,難不成一國太子說了竟不算?”


    沈南喬退後半步,淺笑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以下犯上,衝撞太子,冒犯皇上,樁樁件件都是律法言明的大罪,照章辦事便是。”她福了福身,“至於臣婦,倒是沒受什麽委屈。”


    這話是在提醒太子,明明有理的事兒,沒必要弄成解私怨報私仇。


    太子跟在寧肅身邊多年,顯然很懂得看人下菜碟,於是明知故問道。


    “那今日這事,按律當如何?”


    沈南喬以手掩口,清清嗓子。


    “依照《大楚律》,這罵詈條共有八條。”


    太子眼睛一亮,敢情她這是有法可循,那可太好了。


    “孤倒是忘了廠臣夫人出身禮部世家,那就說出來,讓大夥兒長長見識吧。”


    沈南喬深深看了一眼沈靜怡。


    “大楚律有雲:凡罵人者,笞一十。部下罵長官,官五品以上,杖一百。”她故意頓了頓,“她辱罵帝後的話,光杖責不夠,應該算大不敬了吧?”


    太子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甚有道理,畢竟父皇母後一不是常人,二不是官員,隻能按大不敬論處。”


    沈南喬聳聳肩。


    “那就沒法子了,大不敬乃十惡之六,為唯一死刑,不可赦免。”


    沈靜怡難以置信地抬頭,她知道自己難逃一劫。


    但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要自己死?


    沈南喬無視她要殺人的目光,抬眼看向太子。


    “殿下要為我出氣,我無氣可出。但是殿下若要扞衛天子尊嚴,那就依律法辦事,不必顧忌其他。”她頓了頓,眼神掃過老太君,“畢竟平遠侯剛正不阿,便是他在,也不會徇私枉法。”


    這話等於封死了老太君等下要求情的路。


    她若是搬出平遠侯,就等於說他不忠不義,這對老太君乃至整個侯府都是致命打擊。


    太子深諳打蛇隨棍上的道理,登時問道。


    “老太君覺得呢?”


    果不其然,老太君麵色踟躕了下,最後咬著牙開口。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既然律法規定,老身無話可說。”


    壯士斷腕,丟卒保車,高門大戶的當家主母都深諳此道。


    沈靜怡難以置信看向老太君,複又將視線轉投到侯夫人身上。


    “我還懷著孕!就算是死刑,也罪不及孕婦啊!”


    沈南喬知道她說的沒錯,但故意佯裝不解。


    “有嗎?我隻知道有獲罪的孕婦,也會被送至教坊司。”


    沈靜怡麵如死灰,她對於曆史不甚熟悉,此時愈發嘀咕,難不成這個朝代連孕婦都可以斬殺?


    思及至此,她腿腳發軟,感覺下一刻就要厥過去了。


    老太君見多識廣,當下抬頭質疑。


    “孕婦犯死罪,也是產後百日才當行刑!”


    沈靜怡如蒙大赦,死緩也比斬立決強啊!但凡活著,總有希望,大不了隱姓埋名跑路。


    然而沈南喬的下一句話,又把她好容易重獲的希望又打破了。


    “死罪可以等分娩後,但活罪……怕是不能吧?”


    老太君被噎了下。


    太子見狀,急忙補充。


    “那既然如此,就杖責一百吧。”


    沈靜怡茫然看向侯夫人,杖責一百,那跟活活打死有什麽區別?


    侯夫人也慌了神。


    她兒子原就子嗣艱難,好容易有了這麽一胎,這是生生要斷他們平遠侯府的根啊!


    “能不能少打些?”侯夫人戰戰兢兢接口。


    太子挑挑眉。


    “這種事還有討價還價?五品官以上都要杖責一百,難不成侯夫人覺得我父皇還不及五品官?”


    事已至此,沈靜怡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雙賤合璧天下無敵,自己今日大概率是討不到好處的。


    她挺直腰杆。


    “若是杖責過程中一屍兩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似曾相識的言辭觸動沈南喬某種回憶,前世自己窮途末路之際,也是這樣徒勞地放著狠話。


    結果呢?於事無補。


    她緩緩湊近,一字一頓,把當初的話悉數還給她。


    “那真是可惜,我不信鬼神。”


    沈靜怡死死瞪著她的臉。


    “不替你夫君積點德嗎?坊間都知你我二人積怨已深,你這樣痛下殺手,不怕人背後戳他脊梁骨,咒他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話音未落,就聽外麵有人緩步而入。


    “真是不巧,本督也不信鬼神。”


    小劇場


    寧肅:時刻跟我媳婦兒保持口徑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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