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喪期注定不會平靜。


    尤其太子要禪位的消息一經傳出,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皇後首當其衝站出來,硬說是兒子受了寧肅的脅迫。


    她披頭散發,也不服喪,當著幾位治喪閣老的麵哭訴寧肅欺負他們孤兒寡母。


    此時從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安妃站了出來,指出皇後曾經意圖勾搭寧大伴,然而沒能得逞,這才懷恨在心。


    老臣們自然不信,結果安妃把崇德公主叫出來了。


    沈南喬一眼便認出這是當初被皇後扣在宮裏,大雪天學規矩的姑娘。


    小姑娘有鼻子有眼地描述了當初皇後是怎麽樣設局,寧肅又是如何不為所動,悄無聲息保全皇室顏麵的。


    沈南喬聞言暗暗心驚。


    難怪皇後從第一次見她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當時她還以為是明帝的關係。


    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想跟寧肅走影兒!


    崇德公主的證詞固然有添油加醋之嫌,但空穴不來風,再加上皇後否認的言辭單薄無力。


    旁觀者心裏也有了判斷。


    崇德公主這份證詞,讓原本就因為撒潑撒癡而不甚占理的皇後愈發失勢。


    考慮到太子的顏麵,最後被閣老以有傷風化之名,悄悄送到皇家廟宇去頤養天年。


    少了這個阻礙,明帝的喪事辦得順利許多。


    在太子授意下,再加上深諳內情那幾位老臣的共同努力,寧肅的身份很快大白於天下。


    夏太傅甚至給這位昔日名聲並不算好的廠臣營造了一係列忍辱負重的形象。


    如何自幼失怙,如何忍常人所不能忍,一路扶搖直上。


    他本就擅長渲染氣氛,這一次更是把寧肅的身世美化了十成十。


    沈南喬昔日種下的因此時也開始結果。


    那些曾受她恩惠的將士家眷聯合起來,城裏城外宣揚新帝有多好多好。


    百姓很快便接受了寧肅從九千歲變成萬歲這個事實。


    新帝登基,改年號為長平。


    沈南喬自然而然成了皇後。


    礙於新後在坊間口碑,也免得徒增麻煩,誠王妃並沒有認回這個女兒。


    “能以這樣的身份做母女,已經是最好的安排。”她看得很開。


    眾人都道誠王夫婦這對幹爹幹娘真是認得巧,簡直是坐收漁翁之利。


    唯有極少數幾個知情人才知道個中玄妙。


    沈南喬也沒有執著於虛名,橫豎母親後半生的幸福應該是另外一個人負責。


    有沒有這個頭銜,對誠王妃其實並不影響。


    至於沈家,到底是皇後名義上的娘家,因著這個關係又稍稍起複了些。


    隻是沈明德意外辭去了禮部尚書之位,改由其子沈宏進入禮部。


    雖然官階不高,但到底有了個出身。


    誠王妃還打趣被扶正的馬姨娘:“當時便說早晚會有個因果,怎麽樣,沒說錯吧?”


    已經是新晉沈夫人的馬姨娘抹著眼淚。


    “他現在按規矩也叫我一聲娘,著實是意外之喜了,全托大小姐的福了。”


    “日後掙個誥命,穩穩也是落在你頭上的。”誠王妃安慰著。


    沈明德知道若是這個家想起複,自己最好是隱身,所以他也很識趣。


    沈南喬因著沈明德這份識時務,特地給沈老太君升了一級誥命,到底是曾經護著自己的人,至少日後入宮,有些底氣。


    宮裏幾位有公主的妃嬪也被封了太妃,跟著女兒紛紛住進公主府。


    太後因為昔日曾戕害寧肅生母,所以被發配皇陵,日日念經恕罪。


    說來也巧,去了皇陵轉天她便中了風,整日渾渾噩噩。


    伺候的人知她跟新帝有血海深仇,自然伺候得也不甚盡心。


    饑一頓飽一頓不說,後麵又長了褥瘡,沒幾個月便生生熬死了。


    這個前車之鑒嚇壞了平遠侯一家。


    本來以為老侯爺對新帝有救命之恩,可以混個從龍之功。


    可偏生之前在明帝和太後之間站錯了隊,這下可好,攝政王直接變成了皇帝。


    若沒有之前跟沈南喬的齟齬,或許他還能厚起臉皮去巴結巴結。


    問題是自打沈南喬進門,兩家便愈發不睦。


    平遠侯扼腕不已,每日捶胸頓足,恨不得把惹禍的沈靜怡大卸八塊。


    蘇婉兒見狀,主動獻計。


    “都說解鈴還須係鈴人,得罪皇後娘娘的是她,何妨還讓她出麵。”


    平遠侯如夢初醒。


    對啊,何苦為了她,把一家子都填進去。


    “這主意不錯,快,收拾收拾,你這就進宮去麵見皇後娘娘。”


    蘇婉兒不懷好意瞥了眼沈靜怡。


    “到底是親姊妹,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萬一皇後娘娘鳳顏大悅,賞你個誥命也未可知。”


    沈靜怡到底還是進宮去見了一趟沈南喬。


    “看到我落魄至此,你滿意了嗎?”


    她挺著肚子跪在地上,再一次深刻感受到地位的參差。


    沈南喬覺得她把自己想得太過沒腦子了。


    “你有夫有子,衣食無憂,這哪裏落魄了?”


    比起前世自己的際遇,簡直天上地下。


    沈靜怡警惕抬頭。


    “你已經坐到這個位置,還要跟我計較?”


    沈南喬失笑。


    “坐到這個位置不是才更好跟你計較嗎?”


    “新帝大赦天下,我身上背負的罪名已經洗清了,師出無名,你便是貴為皇後也不能怎麽樣吧?”


    沈南喬一眼便看穿了她自欺欺人的偽裝。


    “如果貴為皇後都不能把你怎麽樣?這個皇後豈不是太憋屈了?”


    她並沒有說打算怎麽處置沈靜怡,而是讓人直接送她回去了。


    平遠侯夫婦一早就等在門口,見她回來,問東問西。


    可沈靜怡卻說不出所以然。


    自此之後的日子,她都活在另一隻靴子究竟什麽時候會落下的恐慌裏。


    公婆和丈夫無休止的指責,以及同為平妻蘇婉兒的為難,沈靜怡這個孩子早產。


    可惜這個孩子並沒給家族帶來什麽起複的希望。


    九王妃被查到曾幫助九王爺叛國。


    而廠衛“恰到好處”又發現昔日沈靜怡跟九王妃勾結的罪證,平遠侯府全家被流放。


    好巧不巧,流放路上遇到賊寇,一家人死的死傷的傷。


    沈南喬得知消息之後,隻淡淡道。


    “找到屍首的便就地埋了。”


    比起前世自己暴屍荒野,這已經是不錯的結局了。


    一切塵埃落定,太子也準備離開。


    寧肅並沒有強行挽留,隻是帶著沈南喬,一路送他到了城外。


    太子已經換了尋常公子哥兒的裝束,再也看不到半點昔日曾為儲君的影子。


    但他眉宇間的神情卻是極愜意的。


    “出去比不得宮裏,沒人照應著你吃喝,凡事都得靠自己。”


    太子笑眯了眼。


    “大伴難得對我這麽和氣,平日總說我嬌貴,需要多多錘煉。”


    他還是用著舊日稱呼,仿佛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過那麽多事。


    “路上驛站我都讓誠王打點好了,盤纏不夠亦或是遇到什麽難處,直接過去便是。”


    沈南喬事無巨細地囑咐著,又塞給太子一大包碎銀子。


    “窮家富路,身上留些散碎銀子,記得財不露白。”


    太子也不推脫。


    “好好照顧大伴,他性子冷了些,你多擔待。”


    沈南喬隻覺有些鼻酸。


    初見麵時肆意張揚的小少年好似一夜長大,時間總是最難抗拒的敵人。


    正感慨著,就聽不遠處一陣馬蹄聲。


    抬眼望去,但見林靜姝跑得臉蛋微紅,堪堪在他們幾人麵前翻身下馬。


    沈南喬識趣地拉著寧肅後退到一箭之地。


    林靜姝直勾勾地盯著太子。


    “當初不是說好一起闖天下的嗎?眼下打算自己走了?”


    太子聞言一怔。


    “如今我已不是太子,那樁婚事也不作數了,你盡可以自己走。”


    林靜姝落落大方地看向他。


    “你是不是太子,跟結伴一起闖蕩,有什麽關係嗎?”未等對方回答,她狡黠地彎了彎唇,“走吧,帶你見識見識大好河山。”


    太子隻遲疑了一瞬,像是怕她反悔一樣,立刻翻身上馬。


    “走!”


    朝陽淡淡灑在兩個年輕美好的背影上。


    沈南喬尚未從感動中抽身,就覺手被人握住。


    寧肅順勢攬住她肩膀。


    “那就跟朕把這大好河山治理得更好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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