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墨離開暮雲宮後,沿著青石宮道向南直門而行,在宮門處時遇到剛進宮的二公主,他眼簾低垂掩去眸中深色,抬手執禮道:“參見佳誠公主。”


    “褚大人?”政子嘉眉眼上揚,精致的容顏上是掩飾不住的愉悅,用錦帕抵在鼻尖,關懷道:“本宮剛聽說七妹的事,你與她素來交好,替我這個做姐姐的勸勸她,千萬要想開些,父皇最是疼愛她,定不會真跟她生氣,可能過些時候就放她出來了。”


    這番關心的話,若是不知道她們之間關係的人聽去,可能還真以為她倆有多麽姐妹情深。


    褚墨聲音沒有起伏的回著:“公主的請求小臣答應不了,暮雲宮已經被禁軍看管起來,沒有皇上的命令誰也進不去,所以公主若實在思念心切,或可去求求皇上。”


    政子嘉沒想到會在他這裏碰顆軟釘子,一股慍怒直衝上頭,要不是因為他是摘星樓的人,她今天非得讓他好看。


    咬著下唇努力壓下心中怒氣,掐著嗓子說:“褚大人也不必如此說,本宮在父皇麵前自是說不上幾句話,不過雲國公倒是說得上話,可是聽聞他病了,你說這病得巧不巧。”


    褚墨眉眼低垂並不搭話,他現在隻想趕緊送走這位隻想看笑話的''長舌婦'',師妹曾言嫉妒會讓人麵目全非,說的大抵就是政子嘉現在這副嘴臉。


    政子嘉隻覺無趣,眸中輕蔑盡顯,“既然褚大人還有事,本宮就不耽誤大人了。”她轉身坐上宮內迎接的步輦。


    “恭送公主。”褚墨望著揚長而去的隊伍,神色晦澀難明。


    今日的政子嘉與往日所表現出來的乖巧怯懦截然不同,褚銜說她雇凶殺人的時候褚墨還不大相信,現在倒是信了幾分。


    既然她偽裝這麽多年,現在為何要暴露出來,依仗的又是什麽?


    “褚大人?”


    褚墨被守城侍衛拉回思緒,將困惑壓下,恢複神色朝那人點點頭後離開。


    ——


    東郊外十裏太學院山腳下有一座涼亭,亭外不遠處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前麵的馬時不時低頭咀嚼著地上的枯草。


    “你現在還有心思在這兒品茶!”空木風氣得恨不得把石桌上的茶具全給他掀了。


    本來以為這老家夥聽說朝上發生的事,要進宮去找那皇帝小兒理論,誰料到他竟悠哉悠哉地跑這兒來喝茶,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雲國公不疾不徐的斟茶,將茶杯推到空木風的麵前,說:“嚐嚐,前幾日剛得的雪芽。”


    空木風撇他一眼,將信將疑地端起茶杯放於鼻尖茶香清雅,小嘬一口,入喉鮮醇甘爽,回味綿長,確是雪芽。


    這東西長在山裏不易采摘,又是在最後一場雪後采摘,產量十分稀少,安崇因地理原因,沒這玩意兒,就連西禹也少有。


    雪芽的價格在民間頂峰時期,可達千金一斤,即便有西禹朝廷的控製,那價格也是居高不下。


    “哪兒來的?”


    雲國公但笑不語的又替自己續了一杯,才看向空木風緩緩道:“丹琴派人送的。”


    “丹琴怎會...”空木風猛地頓住,眸低一怔“洪城?!”


    先不說丹琴有沒有那個家底買,這東西豈是說買就有的?即便是流到安崇市麵那也早被人搶沒了,怎麽可能落到她手裏。


    現在東西真真切切就出現在眼前,再不可能也隻能相信。最近因為伍學民的事情,老家夥才同渡平那邊的人聯係,丹琴肯定是查到了這東西,想到其中的利害,才選擇用這種方法送到他麵前,意思不言而喻。


    而伍學民突然被調任洪城或許並非他們之前猜想的那樣,無論是因為什麽目的,伍學民背後有人已是毋庸置疑。


    洪城發現雪芽這事兒瞞得可真嚴實,外麵一點風聲沒有,這要不是羅田縣出事,短時間內誰會發現?等到事情暴露,恐怕那些人也‘吃飽’了。


    雲國公不言,僅用眼神肯定了他的想法。


    “無恥!簡直貪得無厭,也不怕撐死!”空木風手中茶杯被重重的放到石桌上,瓷與石的碰撞發出了清脆聲音,“這你還不上奏?”


    渡平下還在皇帝手中呢,他們就敢如此膽大包天欺上瞞下,這要是沒發現 ,小丫頭稀裏糊塗接手後,還不得被騙得團團轉。


    “不急。”


    “好好好,這也不急那也不慌,那老夫急什麽!”空木風伸出手兀自把茶壺奪過來,不顧形象的就著壺嘴大口喝起來,仿佛是故意氣對麵的人,‘咕嘟咕嘟’的吞咽聲無比明顯。


    雲國公眉眼抽動,凝結在一塊,肉疼得想扇他,本來就不多,這一壺還被他這般如牛飲水的喝,簡直是暴殄天物!


    “不是不急,是現在還不時候。”多年老友他自然知道空木風是真心疼愛小丫頭才會她擔心,隻是以他的腦子不同他說透一些,很多事情他或許永遠想不到。


    空木風仰頭喝茶的動作頓時停住,錯愕又茫然的眨了一下。


    “你覺得那丫頭是個自投羅網的性子?”雲國公在心底不止一次質疑,他前麵大半輩子是不是白活了,可平日裏見他又過得自得其樂,也不好說什麽。


    空木風認真的想了想,隨後搖頭。


    那丫頭將皇帝小兒的精明學得十足十,萬不是個吃虧的,可問題是她畢竟麵對的是一群半截入土的老狐狸,怎能比得過?!


    雲國公繼續替他解說:“我得到渡平消息派人去洪城調查時,丹琴已經把伍學民查了個底朝天,正因為她是發現我的人後,這才送了雪芽來,你當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空木風下意識的反問。


    雲國公身體前傾搶過他手裏的茶壺,低頭嫌棄的將裏麵剩下的茶水倒他杯子裏,茶葉全倒了重新取新茶...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回答他的反問繼續說著:“白山縣也傳消息來說向可在災情穩定後,親自到涇南跟於修竹請罪,絲毫沒給別人抓住把柄的機會,你當他又為何會那麽做?”


    連他在得知這些消息的時候心中的驕傲與心疼都不知該如何言表,即便是當年小丫頭的母親在這個年紀也不及她這般周全。


    做為他的外祖父卻不能將她護羽翼之下,小小年紀為了雲府被逼得跟那些豺狼周旋,叫他如何不生愧心中又怎會不酸楚。


    “這些跟那姓萬的參奏有關係?”空木風沒察覺到他的異樣,隻盡力的把他說的東西聯係起來。


    “你...”雲國公傷懷的情緒瞬間被他似懂非懂的反問衝散,本想嘲笑老友幾句,注意力被一陣‘嘚,嘚,嘚’的馬蹄和車輪行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兩輛馬車,為首那輛看著比尋常馬車大些黑些,仔細一瞧卻是用黑檀木所製,雖說這玩意兒珍貴比不上金絲楠木,卻也不是一般百姓用得起的。而且用黑檀做馬車的更少,倒是後麵那輛馬車同樣寬大用料就尋常許多。


    馬車兩側跟著一隊神采爍爍的護衛


    雲國公視線落在那隊人裏,話卻是對著亭外的年輕侍衛說的:“去問問是不是穀梁先生的車架。”


    “是。”


    很快侍衛小跑回來:“國公,前麵正是穀梁先生的馬車。”


    雲國公起身,走出亭子在路邊等待車隊的靠近,蕭華池詫異得挑眉,雙手環抱斜靠著亭柱,到底什麽人能讓他堂堂國公爺親自出城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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