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滄瀾交給“莫心素”的事共有三件,其一,治好發瘋的高璃。二,放出藏在死牢底下的蟲五,配合宣城府內應製造動亂,刺殺沈清。三,“收租”——此事過後,宣城府衙門這處暗點便算是廢了,自然要在廢掉之前把這些年收集到的錢財拿走。


    我知道,他對我仍有不低的懷疑,而等我離開後,聽嶼等人的手段不足以替我轉圜,九諫的身份必定會暴露,到時“東晝”和“莫心素”這個身份便都沒用了。但這沒有關係,我隻需他堅信一點——我的命掌握在他手裏即可。


    我輕柔地摸了摸腕上小蛇三角形的腦袋,它很可愛地吐了吐信子,劇毒的蛇牙隱於其後——我的命如今也確實掌握在他手裏,不過若憑此就想讓我乖乖的聽他擺布,純屬做夢。


    史繼彰撂筆,先是被蛇嚇了一跳,繼而半是忌憚半是驚歎道:“莫賢弟的愛好真是,異於常人啊!”


    我沒有解釋,拿過他寫的紙,微微一笑:“史兄好記憶,在下一定會好好利用這份名單,讓它的作用對得起史兄的犧牲。”


    史繼彰一怔:“莫兄弟,這是何意啊?”


    我莞爾:“意思就是……”


    數名禁衛軍推門而入,孫副統領赫然站在最前:“意思就是,本將軍已經聽到你親口承認的罪行,這份同黨名單,本將軍就笑納了。”


    史繼彰目眥欲裂,張牙舞爪地撲向我卻被一旁的禁衛軍反折手腳壓在地上,發瘋一般的掙紮:“你詐我!”


    我看向孫副統領,孫副統領會意:“記下來,犯官親口承認是詐供,不能算作帶罪立功。”


    “把他帶下去,不,套了頭帶出去。”孫副統領意識到現在宣城府的牢房已經不能用了,連忙改口:“下巴卸了,別叫他自盡。”


    我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孫統領思慮周全,令人佩服。”


    孫副統領抱拳一禮:“該說這句話的是我,殿下下令時我還懷疑過莫公子,而今心中惟餘敬佩。若非公子謀略,我等如何能不費一兵一卒便揪出這些貪蟸,更別提在這樣的亂局中護住殿下了。隻是公子如此行事……”他用下巴點了點我腕上盤著的小蛇:“又該如何保全自身安危呢?”


    “不如我一劍將它斬了,隻要刀足夠快,讓這牲畜反應不過來,或許能解公子之困?”


    玉虹仿佛聽懂了他話中的殺氣,小腦袋從袖子裏探出來躍躍欲試地想要攻擊,被我一把按回去:“多謝統領美意,隻是在下的事還沒有做完,萬物有靈,況且有錯的並不是它。”


    孫副統領雙眼不由得瞪大:“莫公子還要回去?我還以為殿下……這不是送死嗎!”


    我失笑:“統領言重了,在下心裏有數,對我來說,去未必是死局,不去卻一定是。我既然能安排他人送死,又何懼拿自己的命去賭一賭輸贏呢?”


    孫副統領啞然半晌:“公子若過分自責沒能救下因逃囚而死的衙役,我就不得不勸您切毋多思了。若今日七殿下出了差錯,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逃不過問斬的結局,我等也難逃問責,莫公子已經救下許多人性命了,我等亦銘記此恩,還請公子莫再自苦。”


    我笑著搖搖頭:“統領倒也不必把我想的這麽好,莫某尚有一事需要你們去做,統領不妨聽完再判斷莫某是個怎樣的人。”


    孫副統領道:“公子請說。”


    “這名單上除了貪官汙吏,還有一些作惡豪紳,那些人敢問統領打算如何處置?”


    孫副統領沉吟片刻:“抓起來交給七殿下,待回京後上稟陛下再行處置。”


    “不可,”我抬手止住他後麵的話:“我知道,殿下會要求你們這樣做,但依舊不可。”


    “你剛才也聽到了,這些人在荊州盤桓已久,背後還藏著更深的人物,若給他們時間反應過來,結局如何還未可知,或許還會反咬殿下一口,統領細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孫副統領一怔,是了,一旦上報朝廷,冗雜的審理程序、各方勢力的碰撞拉扯會大大影響最後的結局,而且史繼彰嘴裏的“那位大人”身份成謎,萬一也是個皇子……


    他恭敬抱拳:“還請公子指教。”


    我微微啟唇,語氣淡然而篤定:“請諸位脫下軍裝,趁亂殺之!”


    孫副統領瞳孔猛然放大:“你的意思是——”


    “現在不殺,留著等他們抱團給我們添堵嗎?”我看向遠處,沉聲道:“觀滄瀾這把火燒的妙,大亂之時敵我不分,借他的勢,殺他們的人,豈不正好?”


    孫副統領已經被說服了,但還要掙紮一下:“可是殿下那邊……”


    “殿下正直卻不至於迂腐,他那邊由我來說,至於聖上,更不會錯過充實國庫的機會,在下敢在此保證,做完這件事,統領官職前的那個副字就可以去掉了。”我睨著在場所有禁衛軍,沒頭沒尾地說出三個字:“二八分。”


    我說的模糊,可在場眾人又有幾個傻子?抄家之事油水最豐,更何況是這種時候,錢這種東西,誰會嫌多呢?


    最後一根稻草壓下,孫副統領再無猶疑,低聲道:“誰二誰八?”


    我詫異地看向他:“莫某方外之人,這些錢財要來無用,統領何必問我?”


    孫副統領這才明白我說的是上交朝廷的數額,拿錢也要有命花,自己留的和要上交國庫的哪個該占大頭,這還用問嗎?遂老臉一紅:“明白,明白。”


    這時,一個小兵前來報信:“統領,莫公子,我們在衙門外發現了平陽王的人馬,似是在尋找平陽王妃和魔教少主。”


    孫副統領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在下意識地等待“莫心素”的指示:“莫公子,我們是否要……”


    “拿下蟲五爺不能用常法,他不是你們能解決的人。”看到埋下的煙花已經被摩朔伽等人點燃,我微微鬆了口氣:“誰的命不是命呢?無謂平白拿去喂蟲子,平陽王自己造下的孽,該由他自己承受。”


    “繞開他的人馬,別給他以勢壓人的機會。”我將從史繼彰那裏騙來的名單交給孫副統領:“記住,這上麵的人的死皆是逃囚所為,與七殿下和禁衛軍無關,做的幹淨些,去吧。”


    ————————


    摩朔伽見悉悉祟祟的蟲子被寒冰壓製,狂喜道:“這個方法可行!高璃,快過來把凍住的蟲子砍碎!”


    高璃應聲,刀光一閃,碎冰混著蟲屍散落一地,原本有些絕望的人心瞬間振奮起來,一時碎冰無數,但漸漸地,日月聖教的教眾開始內力不濟,平陽王妃不理侍女的阻攔,咬牙上前為力竭的教眾輸送內力,摩朔伽額頭也冒出了汗水。


    作為日月聖教的少主,他雖然年少,但內力武功已是這些人中的佼佼者,論出力,他才是其中的大頭,可這些蟲子多得仿佛殺都殺不盡,他也漸有體力不支之感,精力也不如一開始充沛,所以沒有看見,一隻僥幸逃脫的毒火鐮從碎冰中跳起,直奔自己而來!


    “小朔!”


    平陽王妃想都沒想,一把撲上去替摩朔伽擋住了那隻毒蟲,隻見那毒火鐮一接觸到平陽王妃,便迅速地在衣服上腐蝕出一個小洞,直衝皮膚裏鑽去!


    被緊緊抱住的摩朔伽聽到一聲悶哼,他能感受到平陽王妃的身體在顫抖,可她的手指卻依舊輕撫著摩朔伽後腦的發根:“別怕,阿娘沒事。”


    “摩朔伽,讓開!”


    比高璃的聲音更快的是她的刀,她出手快如閃電,一刀捅進平陽王的身體,一擰一旋,一塊焦黑的血肉便隨著刀飛出平陽王妃的身體!


    平陽王妃是這世上高璃最不想傷害的人之一,可她現在卻不得不傷害——這一刀會讓平陽王妃失血過多,若不及時治療,恐怕撐不了一柱香,但同樣將那隻毒蟲和已經被毒液腐蝕的血肉連根挖出,這是唯一能保住平陽王妃性命的做法!


    摩朔伽也明白她的用意,他沒有怪高璃,隻是重新衝到平陽王妃身邊,捂住她的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刺眼的血留了一地,然後在一雙赤著的、黑黃幹枯的腳麵前停下。


    毒火鐮的攻勢放緩了。


    “汝欲害人,致人害己……哈哈哈哈,我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這個莫心素,真是個妙人啊!”


    蟲五爺看著麵色煞白、氣若遊絲的平陽王妃——他不認識平陽王妃,卻能從容貌中判斷出來,這就是他這些年一直在醫治的人:“你丈夫為了你留住我的命,把我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中這麽多年,沒想到我一出來,殺的第一個有地位的人居然是你!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平陽王妃看著蟲五爺:“這句話不是說給我聽的,是說給……沈宣澤的吧。”


    “你的意思是,他要害人,卻讓人害了我。”平陽王妃定定道:“告訴我,他到底害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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