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縣縣丞正在縣府裏坐著。


    過去三年來,他每天過得都是相當悠閑的。


    就是最近這兩年,大王下令攻打楚國,一時間沛縣這個小地方,忽然間來了很多外地人。


    都是看準這裏現在已經不再是兵家必爭之地,幹脆來這裏躲災。


    現在,他手頭就有一堆文牒,都是外麵來的。


    縣丞的屬吏望著這些簡牘都已經堆積了好幾天了,忍不住問,“丞,這些文牒都還沒有驗過嗎,由小人來處理吧。”


    曹縣丞喘了一下,“不用了。這些文牒的真偽,根本無法斷定。”


    屬吏抬首,“這些文牒都是最普通的文牒啊,其真偽隻要驗證官府符印就可以查明了啊。”


    “你啊,還年輕啊。有些真的東西,你看著它是真的,其實是用假的手段來獲取。”


    “假的手段?”


    “有些人拿文牒,是要官府批就,可有些人拿文牒,卻是靠買,靠威脅,靠搶奪。這種情況下,還要按程序走嗎?”


    屬吏搖搖頭,卻又很快感到迷茫,“可是縣丞不是說過,凡事要以律法為處理事情的標準嗎。”


    “這可是亂世啊,如果真的全部按照律法解決問題,那多少人要鑽這個空子了。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除了人是活著的,其他一切都是死的,隻要一個人想作惡,哪怕你的律法寫在人家腦門上,照犯不誤。我問你,我們驗證文牒,為的是什麽?”


    屬吏自然道,“防止有罪犯逃匿分子,又或者是別有用心的人潛藏進來。”


    “是這樣啊。執行法為的就是目的,重在結果。至於過程是怎樣的,那是次要的。這是秦律裏寫過的,關鍵時刻要學會權變。”


    “做事和做人,追求的主次是完全不同的。做事要重在結果,過程是次要的;但是做人呢,結果如何很多時候我們無法預料,所以就要學會享受這個過程。”


    屬吏跪坐,十分誠懇地聽取教誨。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走廊間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陣腳步聲和以前有所不同啊,聽著人數非常多。


    縣丞仍舊坐定,他伸手指著外麵,“你去看看。”


    話音剛落,兩個秦兵已經站在了門口。


    曹縣丞這下騰地一下坐起來。


    他注意到,這些士兵每個人的紋飾和配飾都與普通秦卒不一樣。


    而他們都穿著十分精良的護甲。


    這個裝束,身為老秦人曹縣丞怎麽會認不出。


    曹縣丞心下一驚,這不是虎賁衛嗎。


    “曹縣丞,借一步說話。”


    屬吏也被嚇了一跳,待走出門去,眼前黑壓壓一片,更是讓他險些兩腿一軟。


    同樣是人,可以做到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同樣是兵,有些兵讓人覺得就是普通庶民套了兩片甲,把手上的鋤頭變成了劍或者長矛,僅此而已。


    而有些兵,他一站出來,你從他的眼神中的殺氣就能判斷,對方隻要一隻手就能把你捏死。


    更不要說,現在的縣府裏全都是這樣的士兵。一看就知道都是高手!!!


    此時,一位刀筆吏正在縣府內的側室裏辦公。


    他本來正在整理公文,上午一對妯娌互相拉扯打進府門來,兩兄弟倒是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妯娌兩把這些年恩恩怨怨全部說了一遍,說了一上午,吵得嗓子都幹了,還問自己要水喝。


    若是別人可能會斥責,但是他還是很耐心地給了兩個人喝水。


    他知道,在這個貴族橫行無忌的時代,底層庶民的生活都被戰爭、權力鬥爭、時代變遷一切的一切壓迫著,每個人都過得辛苦異常。


    麵對獄吏的反對,他也隻是請求道,“長吏,一碗水而已。”


    剛才他正在思索,明天要怎麽解決這對年輕妯娌的矛盾。


    家和才能萬事興啊。


    隻是忽然,有人打破了這裏的平靜。


    他見狀,自然好奇。


    他很快就整平衣服來到二位將士麵前。


    神色謙遜,舉止極有風度,十分溫和地問,“不知甲士從何而來?來此有何貴幹?”


    兩個甲士正守著蕭何的門,雖然蕭何這個人看著不討厭吧,可是兩個甲士也不喜歡他這種小地方的差吏。


    此人一口濃重的楚音讓兩個甲士忍不住憋笑。


    二人同時低頭望向他的腰際,瞥見一塊牌示,又係著刀和筆。


    二人相視一笑,隨後聳了聳肩,努力昂首,把自己肩頭的虎形紋飾往蕭何眼前湊。


    再望一眼這刀筆吏的深衣,回頭看看自己的皮甲,對於秦國的男人來說,穿上這身衣服,那是無上的榮耀。


    二人動動腳,腳上穿的那也是皮革製成的方口翹尖履。


    蕭何自然是不懂這些兵甲所代表的軍種乃至紋飾,隻是蕭何看懂了他們的神色和舉手投足暗示自己的東西。


    兩人倒也不是故意不告訴蕭何,隻是這件事是機密中的機密。


    大秦國的太子,就要降臨在這個地圖上根本毫不起眼的小縣城了。


    這件事,怎麽能對外吐露風聲呢。


    二人正年輕力壯,又見蕭何是個老實人,篤定他不能把他們怎麽樣,當即嗬斥,“回去!”


    蕭何額頭上微微露出青色,隨後作揖走了回去,安靜坐著。


    蕭何回去坐定,這兩個將士立刻又在那調笑。


    “鄉下土包子。”


    “看他那樣,沒見過世麵。”


    蕭何已經放在案上的筆,忽然就顫抖一下。


    隻是很快,他就平靜了下來。


    無妨,無妨。


    靜下來,蕭何。


    蕭何啊蕭何,難道伱是第一天給秦國的人做事嗎,難道你是第一天了解秦人嗎?


    蕭何不斷地平複自己的心情,等到他終於定下心神來時,卻發現自己整理的判詞上已經寫下了自己的心裏話。


    【無妨,無妨。】


    【靜下來,蕭何。】


    【蕭何啊蕭何,難道你是第一天給……】


    蕭何反應過來,倉皇拿刀片去把竹簡上的字給削掉。


    蕭何重新冷靜下來,繼續寫判詞。


    院落裏響起聲音,似乎是縣丞在說話。


    “將軍盡管放心,盡管放心。”


    “你可記住了,出了差錯,別說你和你的家人,整個沛縣的人死光了都擔負不起這樣的責任。”


    “明白,明白。”


    蕭何正停下,門外兩個甲士卻把門重重地拍上。


    室內頓時一片灰暗,蕭何的目光也跟著一並黯淡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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