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向北也沉默了,放下酒杯沉著腦袋,對於曲夜來的死,他常常自責。


    蘇姒錦發現他們這一行竟然還帶了個小姑娘,詢問過後,發現她竟是孤兒。聽到這,她當即就明白桂枝為何要收留她了,二人對過眼神,便也不再多言。


    眾人吃喝得了,剛欲離開,卻聞酒樓下傳來嘈雜聲,目光一轉,倒像是一群人聚在一起,仔細觀瞧才發現原來是有人鬥詩!


    而其中有一位男子似乎技壓群雄,周圍諸多才子皆連番敗下陣來。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一名男子此時吟出前朝張繼的詩來。


    而對麵有一人則回道:“南浦春來綠一川,石橋朱塔兩依然。年年送客橫塘路,細雨垂楊係畫船。”後者采用了範成大的《橫塘》,在當下自然要比前者更加廣為人知,是以後者再度取勝。


    那人淡淡一笑,撫扇於胸前,氣質談吐不凡,固然勝了也是波瀾不驚。“諸位還有誰願作對?仍以蘇州美景為題!”


    男子環視一周,見無人應答,他便搖頭失笑,複又念道:“揚州驛裏夢蘇州,夢到花橋水閣頭。覺後不知馮侍禦,此中昨夜共誰遊。”這首出自白居易的《夢蘇州水閣寄馮侍禦》,眾才子一時啞語不知如何作答。


    男子見無人回,輕輕感歎,遂轉身欲走,然而就在此時傳來一道溫婉之音。


    “這首《夢蘇州水閣寄馮侍禦》乃是白居易贈予好友的詩,若用來抒發個人情感讚美蘇州美景,卻不如用另一首。”話音落下,眾人閃開,卻見一女子上前,一顰一笑間氣質不凡。


    而那男子亦是停下步子,背朝其人。


    “黃鸝巷口鶯欲語,烏鵲河頭冰欲銷。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鴛鴦蕩漾雙雙翅,楊柳交加萬萬條。借問春風來早晚,隻從前日到今朝。”


    桂枝念完後,在眾人齊刷刷地叫好下又說道:“這首《正月三日閑行》更適合當下。”


    聽著這個聲音,那男子不由地停止了手中搖動的扇,他有些驚訝地轉身,與桂枝對上眼的那一刻更是不禁一愣。


    桂枝也沒想到,竟然會在此處再遇見他。


    對方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金章宗完顏璟,其身旁跟著的便是徐孝美。


    眼神交流中,二人心領神會,彼此都沒有多說,而是脫離了人群,一前一後進了酒樓。


    當晚,包廂內多了兩位,其餘人不知道他倆的身份,隻覺得他們是皇後娘娘的故人,但桂枝和霍弘心裏卻清楚得很。


    此處是大宋境內,金朝皇帝怎麽會來這裏?


    完顏璟倒也沒有說,他仍舊不敢相信眼前,這麽多年過去了,竟然又與桂枝相見。


    雖然他遠在金朝,但也早就聽說了新皇後名為楊桂枝,先前以為是同名同姓之人,如今見到才發現是真的,一時間不知是高興還是失落,內心反正很複雜。


    不過更複雜的是,他此番來蘇州也是純屬偶然,本身他正在南京修繕孔子廟,修好之後順途便打算來蘇州欣賞一番美景,可誰想到,竟然遇見了日思夜想的故人。


    當著其餘人的麵兒,二人沒有聊很多,但桂枝拿出了那支筆,她一直隨身帶著,如今總算能物歸原主了。


    吃完酒後,其餘人都在一旁各聊各的,桂枝看向完顏璟,突然問道:“作為金國狼主,隻身一人來這兒,你也真是膽子夠大的,還跟當初一樣,就不怕當地官兵抓住你邀功?”


    誰知,完顏璟的回答更是令她驚訝,“當地縣令與我金朝有利益往來,他奉承我還來不及,怎敢抓我?除非他想讓鐵騎馬踏平江府。”


    桂枝沒想到他竟然敢直接告訴自己,臉上一怔,片刻後卻又苦笑:“不愧是一國之主了,如今說話要比當初有底氣多了。”


    “姐姐也不同了,如今竟是大宋皇後,可大宋皇後出巡蘇州,地方上竟連個消息都沒透露麽?莫非姐姐也如我一般,偷偷出來?”完顏璟打趣道。以他倆的故交,他相信即便說出來,桂枝也不會生氣。


    “說來話長。”桂枝沉默許久,摘選了一些內容透露給完顏璟,雖然許多事都隱瞞了,但她講完後,後者也明白了她當下的處境,以及為何來到蘇州。


    完顏璟輕輕搖扇道:“自家朝廷要臣竟然要這麽害你?你還留著作甚?不如隨我回大金,待遇將是你在宋廷的十倍,不,百倍!”


    “雖然我們有交情,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我,母儀天下是我如今的職責,況且我如果選擇隨你去金,你或許也會感到失望吧!”桂枝明白,他隻是隨口一說。


    其實完顏璟心裏確實有那個想法,但對於桂枝而言,他更多的是欣賞。至於如何欣賞,怎麽欣賞,在多遠的距離欣賞,這都無所謂。


    完顏璟沉吟片刻,而後提醒桂枝道:“孫震安此人,雖身在官場,實則更似商人。在他心中,利益遠勝於一切,此前十幾年與潤州有所勾連。我未至蘇州之前,便聞有消息傳出,言大宋的皇後娘娘已啟程趕往蘇州。你欲尋孫震安求助,恐怕無果。依我之見,你應向臨安尋求援助。”


    若不是他提醒,桂枝還覺得這地方的孫縣令可能信得過,這樣一看乃一群烏合之眾。


    確實也不可信。


    “哎!可惜,像姐姐這樣優秀的女子,竟然嫁給了趙擴!如今寧宗還得稱我一聲叔叔呢!”說完善意的提醒後,完顏璟也有些無奈,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講這些。


    桂枝搖了搖頭,舉起酒盞道:“汝乃心係天下之皇帝,趙擴亦然。吾輩皆知,戰亂之苦在於百姓。你我相識於危難之時,也曾敞開心扉,故我願信你,必是一代明君。而現如今,我隻要一日為宋廷皇後,便一世為宋廷盡責。”


    聞言,完顏璟也釋然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他笑了笑,輕鬆地說道:“想必姐姐明日就要離開了,不過我還有個請求,在你處理完鎮江的事兒後,回蘇州待幾日如何?”


    對此,桂枝沒有說話,隻是將酒一飲而盡,隨後便起身笑道:“說不準下次我會帶著官兵前來。”


    話音落下,二人相視一笑。


    次日,潤州府內,於從冶正在教訓其子,類似朱雄這類縣令等下官隻能苦著臉坐


    在一旁,看也不敢看。


    尤其是之前在外威風凜凜的小衙內,如今卻大氣都不敢喘。


    “稟於大人,平江府孫大人的信到了。”於從冶沉歎一聲,手一揮示意於斯言退下。後者這才起身,怎料雙腿都跪麻了,走路隻得一瘸一拐,此時他臉色也不好看。


    接過屬下的信,於從冶打開審閱過後眉頭緊鎖。


    “嗬嗬嗬,好一個楊皇後,這招金蟬脫殼使得妙啊!”說完,他將信甩給一旁的朱雄。


    “啊?不是說皇後娘娘在驛館臥病嗎?怎麽去了蘇州?”朱雄震驚道。


    “不光如此,碼頭茶田那邊的事兒,可能也與這位皇後娘娘有關聯!”於從冶思索片刻,緊接著起身,“待她到了,諸位隨我一同去碼頭迎接。”


    其餘眾官員紛紛起身回道:“遵命。”


    桂枝一行人自水陸而出,蘇州返回鎮江,一路風平浪靜。


    五日後總算是來到了碼頭,與先前不同的是,船還未靠岸便遠遠地瞧見岸邊站著密密麻麻的人。


    “他們想幹嗎?”向北眯著眼朝岸邊觀瞧。


    “這是心急了,打算探探風口。”桂枝淡淡一笑,轉身讓船夫駛向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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