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會在政府禮堂舉行。這個禮堂是五十年代建的紅磚瓦房,水泥台階,上麵的扶欄是鐵管,已經生鏽潰爛。這種政府建築師按照蘇聯專家的設計建的,現在來看有點不中不西,不土不洋。


    一大早,開會的上千號人螞蟻聚集一樣,斷斷續續走進這個大禮堂。門前停滿了自行車和摩托車,小轎車很少,隻有縣裏領導和市裏領導才有。門前各種紅綠標語,彩旗橫幅。大喇叭裏放著縣委辦公室的通知,還有摻雜著的流行歌曲。


    去年門兒溝暴雨百年一遇,山區大水成災。各級政府群眾為抗洪救災作出貢獻,在抗洪救災中也湧現一批先進典型和個人。經過層層推薦和審批,縣委縣政府確定了二十五個先進單位,110名先進個人給予表彰。天都市政府副市長林世斌到會,縣委縣政府五大班子全部到齊。


    進禮堂都是以單位分批入場。公安局、檢察院、法院的人從一個門口走進禮堂。秦樺走在法院工作人員的後麵,跟著法院的隊伍走進會場。這個李福來也真有本事,不但給秦樺弄一套法院服裝,還弄一個紅彤彤的工作者掛在秦樺胸前。秦樺第一次戴這個證件,感覺很提氣,走路把胸脯高高揚起,格外精神。隊伍往裏走,那些保安看到秦樺等人,隻是意思一下,安全器材有氣無力地在每個人麵前晃一下就算安檢過關。秦樺懸著的心放下了,知道這種所謂的安檢這就是走過場,嚇唬老百姓。


    秦樺進了會場,看到黑壓壓一片,好幾千人,坐得滿滿的。她第一見到這麽多人,第一次看到這麽個場麵,心裏打鼓一樣,明顯能聽到自己的心髒跳動聲音。“這些都是全縣有頭有臉的人物,是吃官飯的人。”秦樺心裏羨慕不已。她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吃上官飯,掙了工資,也可以坐在這個大禮堂開會聽報告,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不過她也明白自己幾斤幾兩,沒有本事考上大學,也沒有關係當不上兵,想吃商品糧上班進政府機關,隻能是夢想。有句老話叫“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女會打洞。”自己的父母是農民,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這輩子注定在農村生活,嫁人成家,生兒育女過日子。


    秦樺感覺到身上有一個地方還有點疼。昨天晚上,李福來瘋了一般,連續幾次出招比武,把秦樺累得渾身散架。秦樺心裏納悶兒,張四狗說男人一晚上隻能有一次,很少有人有第二次。這個李福來一夜幾次,莫非也吃了什麽藥,中了什麽邪?


    天上隻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李福來這頭老牛不要命了,直到天亮的時候,他還要再來一次。秦樺畢竟年輕,身體再累,迷糊一下就恢複如初。早上看到李福來,依然很有精神,好像昨天晚上睡得很踏實。秦樺現在佩服這些幹部真有能耐,昨天上班累一天,晚上喝酒很瀟灑,夜裏加班工作,竟然看不到他臉上身上有疲憊的樣子。


    按照昨天李福來和她說的,秦樺進來後找到女廁所,把外麵的法官衣服換下,露出裏麵紅色的上衣。幹幹淨淨,落落大方,再把那張工作證戴在胸前,走進禮堂轉了一圈,挺像一回事兒。


    會議九點正式開始,秦樺八點半來到貴賓室門口,幫助收拾一下易拉得,倒水,搬凳子。會議主辦者以為他是會場的服務人員,會場的人以為他是政府工作人員,誰也沒有懷疑這個女孩子是誰。


    秦樺就在貴賓廳門口轉悠,看著進進出出的縣委縣政府領導。突然,貴賓廳許多領導蜂擁而出,會議室大門外一陣騷動,就聽一些人小聲說:“林市長到了。”


    秦樺看到一群人,前呼後擁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走來。秦樺隻看一眼,就驚呆了,這個男人不就是那天蘆葦蕩裏的中“馬上風”那個人嗎,難道他就是天都市的林市長?秦樺有點不信,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確實是他,秦樺近距離接觸過他,他的五官身材,皮膚頭發,就連眼睫毛都熟悉。


    林市長一邊和身邊的縣委書記縣長說話,一邊用眼掃了兩邊的男女一眼,他在經過秦樺麵前,看到秦樺笑眯眯地看著他,林市長驚呆的同時,看到了秦樺。


    林市長是見過大世麵的人,這個時候不會有任何引起旁邊人的主動。他對秦樺微笑示意,像是和部下打招呼,常用的笑容和姿勢,一點不突兀,不生分,別人看不出來什麽。


    秦樺也微笑一下。她這個時候不會上前打招呼,也不會失去理智地喊叫。秦樺很有心眼,也有分寸。她知道這個時候隻能裝作沒有什麽事兒,和誰都不熟,她在等機會。她知道此時不是她這種人說話表現的時候,自己身份不正,更不能隨便暴露。她相信林市長一定會和自己打招呼,現在是應付那幫縣裏領導。


    一撥人走進貴賓廳,相互握手寒暄。東南西北扯了半天,林市長裝上衛生間走出了貴賓廳。他似乎是突然看到,或者偶然發現了秦樺,從秦樺前麵過去,給秦樺使一個眼色,示意她跟自己過來。


    秦樺馬上就知道什麽意思,保持十幾米的距離,悄悄跟在他後麵,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秦樺沒有想到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身後一個年輕秀氣的小夥子緊走幾步趕上秦樺,在後麵不客氣地嗬斥:“你,離首長遠些。”


    林市長回過頭來,站住了,不滿地看了那人一眼,而後滿臉笑意地批評:“郝秘書,和人家小姑娘咋說話哩。”


    然後對秦樺笑容可掬:“妹子,你怎麽在這裏?”


    秦樺看看沒有其他人,低聲說:“我來告狀。”


    郝秘書看領導和熟人說話,知趣地躲開了,順便把一邊的人也給轟走了。


    林市長說:“你告啥狀?”


    秦樺哭道:“前幾天我們村裏一個二流子欺負我,派出所裏好不容易把他抓起來,縣裏劉副書記下令把他放了。”


    林市長驚詫道:“還有這事兒,前幾天你怎麽不說。”


    秦樺道:“那時候那個壞蛋還在派出所關押,我以為能把他法辦處置,就沒有說。”


    林市長沉吟片刻,說:“郝秘書,一會兒你和縣委曾書記的秘書溝通一下,把這個情況反映給曾書記,讓他酌情處理。”


    他對秦樺說:“妹子,你放心,我給您做主,一定把那個地痞流氓給抓起來,還你一個公道。”


    秦樺眼淚都流了下來,這麽多天的委屈,算是沒有白受,終於等到揚眉吐氣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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