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淩晨一點三十分。


    這座被詛咒之城的夜晚,仿佛被一層神秘的麵紗所籠罩,模模糊糊,隱隱約約。


    雨水和烏雲共同編織了一幅壓抑的畫卷,空蕩蕩的街道上,隻有偶爾幾輛晚歸的車輛匆匆掠過,留下一串串水花和模糊的尾燈。


    向校園內望去,缺乏照明的操場,更是漆黑一片。


    德裏高中作為西城內唯一的高中,占據了一塊頗為廣闊的土地。


    可惜的是,寒酸的教育補貼與中飽私囊的校長,導致各種配套設施極為差勁。


    這個被重建數次,同時荒廢了數年的遊泳館,也是資金不足的犧牲品之一。


    剛剛踏入操場南側區域,那片黑紅色的霧氣之中。


    高異瞬間理解了譚芝所說的“阻塞感”是什麽意思。


    進入這片黑紅色的霧氣後,高異感覺自己像是被某種凝膠包裹般,各種動作都顯得極為別扭。


    後退、轉頭甚至單純的停在原地,都會使這種不適感提升。


    雖說沒有什麽直接的傷害,但這種不協調感無疑會對之後的戰鬥造成不可預知的影響。


    隻有接著向前,接近那座遊泳館時,被包裹般的阻塞感才會消失。


    似乎這個霧氣,在驅使在其中的人前去戰鬥,在逼迫著每一個進入者無條件地向前。


    好消息是,根據譚芝提供的情報,這個黑紅霧氣本身倒是沒毒。


    深吸了一口氣,高異邁開步伐,再次前進。


    此時的他,已經是字麵意義上的全副武裝。


    【莽撞護臂】、【特技腰帶】、【索敵眼鏡】、【幸運項鏈】盡數裝備,【導演的哨子】也已經掛在脖子上。


    所有能夠提升屬性的裝備盡數登場,已然讓高異的正麵戰鬥力達到巔峰。


    而標簽方麵,除了已經完全同意高異在見義勇為的【熱心市民】,另一個選擇是閑置了很久的【調查員】。


    其【意外與詭異將被你吸引,向你靠近】的能力雖然在平時非常麻煩,但此刻的他的確需要混亂。


    在這所德裏高中裏,很有可能存在著小醜比爾和其他異常之物。


    對於高異來說,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因素。


    而對於現在的他,每一個細微的優勢都要爭取,每一處可有可無的細節都需要確認。


    夜色愈發濃厚,遊泳館在黑紅色霧氣的籠罩中,宛如一片死境。


    深吸一口氣,高異推開了鎖鏈已被砸開的大門。


    一股冷風夾雜著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遊泳館內部的空氣似乎因為長時間的封閉而變得更加濃稠。


    在【索敵眼鏡】的夜視能力加成,與【安樂椅偵探】的五感提升下,高異迅速觀察其四周的一切。


    兩側分為男女的更衣室,中間又有一條留給工作人員通過的小路。


    沒有偷襲,沒有陷阱。


    事實上,高異已經聽到了敵人的聲音——那是一段從遊泳館內部傳來的,旋律簡單的口哨聲。


    穿過男生更衣室,邁過用於清洗足部的小水池。


    伴隨著飄揚在室內的口哨聲,高異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遊泳館中回響,每一步都像是在無形的水麵上留下了漣漪。


    潮濕,粘稠。


    雨水從破碎的天窗中滴落,穿過搖搖欲墜的鐵架,與遊泳館內部的潮濕空氣混合,形成一種幾乎可以觸摸的厚重感。


    在黑紅色的霧氣中,高異轉向烏黑渾濁的泳池,意料之中的,敵人絲毫沒有躲藏的想法。


    屬於救生員的高椅上,一道身影半躺在那,吹著並不算動聽的口哨。


    玩家間互相感應的熟悉悸動再次出現,與之一同升起的,是極為強烈的危機感。


    眼前這個人,很強。


    見到高異出現在視野中時,名叫張屠才漫不經心地轉過頭來,用頗為濃烈的南方口音發問道:


    “欸,之前那個女人呢,她沒來?”


    與通緝令上的照片和想象中不同。


    這位張屠的長相並沒有多麽凶狠毒辣,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看不出是個背負著無數條人命的通緝犯。


    平凡的國字臉,沒什麽特征的五官,不胖也不瘦的身材。


    但沒有錯,他身上那股煞氣,已經將其身份暴露無疑。


    對方是個喜歡聊天的類型,也在預料之中,譚芝曾多次提到過這位張屠旺盛的傾訴欲。


    “很遺憾,隻有我一個人。”


    “是嗎......她那隊長應該沒多久好活的了吧,我還以為她會來拚命呢。”


    靠在椅背上,張屠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將耳垢隨意地彈向一旁。


    “那沒辦法,隻有我們兩來拚命了.......為什麽要選擇這裏打架?破的不行,天花板都快塌了。”


    高異麵色不變,一邊迅速觀察著室內的環境,一邊通過背在身後的右手,給通訊兵下著指令。


    將雙腿搭在高椅的護欄上,張屠倒垂著頭,沒有直接回答高異的疑問,轉而問道:


    “話說,你見過殺年豬嗎?”


    “有過幾次。”


    雖說不知道對方想表達什麽,但擁有更多觀察環境的時間,以及等待其他布置落位,對於高異並不是什麽壞事。


    “我小時候看見村裏的人殺年豬時,就經常在想,憑什麽人能決定這些豬的生死呢。”


    張屠的聲音帶著一絲懷念,似乎正在回憶某段美好的時光:


    “我娘說,因為人比豬更強,豬就活該被人殺,被人吃。”


    “後來啊,我家那塊地突然值錢了,鎮裏要修什麽來著我給忘了,結果村長一行人提著刀,就把我和我娘趕了出去,又把賠償金全吞了。”


    張屠顯然的話語沒斷,不慌不忙地敘述著,視線沒有焦點地投向泳池。


    高異幾次糾結是否要舉槍射擊,但這幾十米的距離下,實在沒有把握命中,反而會暴露自己的底牌。


    沒辦法,也隻好等待著其他準備的落位,任由對方接著講述:


    “當時剛好是過年,鎮裏來修了路,建了樓,村長特別高興,辦了場大宴會,挽著袖子就要親自給年豬放血。”


    “現在想想,那頭豬真厲害啊,可能是因為每天在山上跑來跑去,練得一身壯肉,幾個男人都按不住它。”


    “村長拿著刀在那比劃著,一刀插在了豬脖子上,結果刀沒握住,那頭豬就一邊流血,一邊往山上跑......哈哈哈哈.......”


    張屠突然發出了一陣大笑,好半天沒有收住,像是回憶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般。


    “當晚,我趁天黑跑去村長家的養豬場,把他家的豬全放了......哈哈,你見過漫山遍野的豬嗎?”


    “後半夜,趁他帶人去抓豬時,我進了他家,找到了他那寶貝兒子......”


    “我拿著那把刀,割開他喉嚨時,一點沒猶豫,就和村長殺那頭豬一樣。”


    “那時候的我突然想明白了,問題從來不在豬有多強壯上,豬再厲害,也隻是豬,隻有把刀握在手上,才能當人。”


    張屠總算坐正了身子,在黑暗中俯身著泳池另一端的高異:


    “有的人當人揮刀,有的人當豬被殺,這就是世界的真相,而我,永遠要當那個拿著刀的人。”


    一把閃著金屬光澤的廚刀被張屠從腰間緩緩拔出,在雨幕中,他離開椅背,緩緩在爬梯上站直。


    下一秒,其張開雙臂,整個人向前倒去,重重摔入那看不見底的泳池之中。


    在高揚的水花下,人影已然消失。


    高異無暇再去思考對方那莫名其妙的人生觀,迅速準備應對。


    他明白,閑聊已經結束,戰鬥,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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