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感情都在你郭妹妹身上啊。”馬笑中哈哈大笑,拍拍圓滾滾的肚皮道:“主要是這幾天結交了不少四處的朋友,估計將來更有的混了。過去聽李三多那老小子吹牛,說他‘文革’時被抓進勞改農場,第一天晚上閉上眼就能打呼嚕,顯擺他自己心胸寬廣,這一次,老馬可沒有輸給他。不過,也還真要感謝他,要不是他跟四處打了招呼,要他們照應點兒老馬,老馬這回沒準兒還真折裏麵呢!”


    李三多是市政法委副書記,一把年紀了,卻是個老小孩,不知什麽機緣,竟和馬笑中這等貨色成了忘年交,經常在一起喝酒吹牛,貨真價實的鐵哥們兒。


    “你要感謝的人多了。”郭小芬說,“第一個該感謝的是呼延,要不是他推理出舉報人口供與物證間的矛盾,然後劉思緲去幫你伸冤,你呀,你說不定得把牢底坐穿呢。”


    馬笑中望著呼延雲,突然走上前來緊緊握住他的手,嘴唇蠕動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代我謝謝思緲!”


    “快滾!”呼延雲啼笑皆非地甩開他的手,“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你們倆就別鬧了。”郭小芬說,“老馬你不知道,你在裏麵這幾天,發生了好多事……蕾蓉被人誣陷為殺人犯了!”


    馬笑中蠻不在乎地豎起大拇指,指指自己鼻尖:“甭擔心,四處咱有人!”


    “老馬。”呼延雲拍拍他的肩膀,“這回,蕾蓉遇到的可能不是一般的麻煩,不然我們也沒這麽著急把你救出來,因為很多事還真得需要你幫幫忙。”


    “我說哥們兒,你不用把話說得這麽實在吧!要是蕾蓉不出事,敢情你們根本沒打算撈我啊。”馬笑中歪了歪嘴巴,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我大人有大量,這三更半夜的,不好老在這裏站街,回頭再給掃黃的抓了去。走,到我派出所去,那是老馬的大本營,咱們商量商量怎麽救蕾蓉。”


    就在馬笑中帶著呼延雲和郭小芬大搖大擺地回到望月園派出所的時候,劉思緲正在公安部門口的漢白玉石階上踟躕。


    剛才,她回到市局,一麵讓技術科緊急對磚頭上的血跡做dna快檢,一麵令人將那個舉報人從家裏“請”了過來。快檢結果一出,和受害者符合,她馬上給上級領導匯報,獲準釋放馬笑中。同時,舉報人被拉到審訊室嚴肅訊問,很快他就招認,當時他經過胡同,確實看到馬笑中用磚頭砸受害者了,但隻看到砸了一下,一時害怕就走掉了,第二天聽說死人了,就覺得是馬笑中幹的,而且他以前因為小偷小摸被馬笑中處理過,正好通過舉報“報複馬所長一下”。


    這讓劉思緲有點惋惜,因為不能指望通過舉報人“挖出”後麵的真凶了。她趕緊驅車前往公安部,卻終究止步於門口。


    唉,呼延雲隻曉得我和課一組有聯係,他哪裏知道,我是為了尋找香茗的下落,經常來這裏“闖宮”,才偶爾接觸了曾在課一組工作的一位文職警官,剛才打他的手機,關機……事實上,這個破案率高達92%的國家最高級別的刑偵谘詢機構,一直籠罩著一層神秘的、厚重的麵紗,既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最高指揮官是誰,也沒有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組織結構,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工作方式……這麽晚了,讓我到哪裏去找課一組啊……


    一想到這裏,她又惦念起林香茗來了,這種惦念就像此時此刻街上的燈火,湮沒在蒼茫的夜色中,卻又星星點點,連綿不斷……


    “思緲?”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劉思緲轉過身,竟然看到了楚天瑛,不禁十分驚訝:“啊,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


    每次見麵,都是劉思緲閃躲楚天瑛的目光,因為他的目光實在太灼熱,比正午的陽光還要強烈,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倒是楚天瑛的目光在閃躲:“我……我就是過來辦點事。”


    不對。


    剛才聽呼延雲講起,愛新覺羅·凝打電話來時,提到了在鎖定蕾蓉為凶嫌一事時,“楚天瑛警官也在場列席觀看了我們使用‘弧矢七’軟件的過程”,也就是說他也參加了針對蕾蓉的緝捕行動,那麽,他連夜趕到部裏,意欲何為?就是一件不能不追問的事情了。


    “天瑛,你有事瞞著我,對不對?”劉思緲盯著他說。


    楚天瑛身子一震,他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個美豔絕倫的女孩,黑夜中,她的臉龐皎潔如月,雙眸中流露出冷冷的哀傷,簡直令整個世界都浸入了冰河期……她不僅曾經是他在警官大學培訓時的老師,還是他一見鍾情、愛慕已久的女子,曾幾何時,為了她,他連豁出命去都毫不猶豫,然而……然而經過這一個晚上,很多事情,都變了。


    思緲,原諒我。


    但是,楚天瑛無論如何也不能冷對思緲的逼視,他歎了口氣說:“思緲,我來這裏,確實有事,事情很怪異,我不知從何談起。”他靜靜地想了片刻,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大致講述了一番:“郭煒他們進了蕾蓉家,發現她已經走脫的跡象之後,凝就讓他們盡快到玉浮閣去,也許蕾蓉躲藏在哪裏,張燚勸阻她說這樣可就徹底得罪溪香舍了,凝說無所謂,我正要讓溪香舍出麵向‘四大’公布一些事,然後就坐下來給另外三大推理谘詢機構寫了一封相同的郵件,發過去後又讓張燚短信各位領導者……”


    “等一下。”劉思緲說,“難道凝知道課一組的領導人的手機號?”


    楚天瑛連忙說:“不是的,郵件她是發到課一組、溪香舍和九十九的公共郵箱,短信她隻發給了溪香舍舍主餘柔和九十九的掌門鹿婷。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溪香舍和九十九都回複了郵件,說同意明天召開‘四大’緊急會議,餘柔和鹿婷雖然不能親自到場,但會派代表參加。又過了半個小時,課一組的回複郵件也到了,隻說了一個‘好’字,並沒有說是否派代表參加。當時,名茗館的幾個人還頗為激動地討論了一下,說不知道神秘莫測的課一組究竟會派什麽人出席……”


    說到這裏,楚天瑛咽了口唾沫:“我雖然表麵上裝作沉穩,不跟這幫學生起哄,其實心裏也很好奇,正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就十分吃驚,那是部裏的特別專線,一接聽,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問我是不是楚天瑛,我趕緊說是,她說你馬上到部裏來一趟。我掛上電話,開著車就過來了,一到門口的值班室,報上名字,稍微等了一會兒,就有一位看上去在四十歲左右,麵容非常安詳的女子走了進來,一說話,我就聽出她就是給我打電話的人。她引我走進辦公大樓,在一個很小的側廳裏落座之後,讓我陳述一下個人的履曆。我心裏有點緊張,定定神,慢慢地講述了一遍,那女子一直靜靜地聽著。等我講完了,她問了我一個問題:你覺得怎樣才是一名合格的警察?我回答說:政治堅定,業務過硬,忠於職守,有為人民利益犧牲一切的獻身精神……她靜靜地聽完,點點頭,接著問:你被調到本市之後,對未來的發展有什麽規劃?我說我要努力工作,業餘時間自修各項刑偵技能,提高破案率等等,她依舊隻是靜靜地聽,聽完問我第三個問題:你和蕾蓉的關係怎樣?”


    “啊?”劉思緲一驚,這個問題和前兩個問題,活像是在國道上直行的轎車突然來了個急轉彎。


    “我當時也是一愣,想了想,就把和蕾蓉的幾次交往和見麵說了一遍,最後還補充了一句:我和蕾蓉沒有什麽私交,也談不上關係怎樣,隻是對她在法醫領域取得的成就十分欽佩。那女子聽完,點了點頭,把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了我說:明天,你代表課一組,去參加‘四大’的聯席會議吧。”


    劉思緲不禁目瞪口呆!


    楚天瑛苦笑道:“我當時比你還震驚呢,說話都有點結巴了,連說自己恐怕不能勝任,那女子麵無表情地說:明天,你當著所有人打開這個信封,念一遍裏麵的信即可,信上隻有一句話,非常簡單的任務,請務必完成。”


    說著他拿出了那個信封,很普通,摸上去比其他的牛皮紙信封要厚一些。


    引人注目的是:信封的兩頭封口處粘得異常緊實,還都加蓋著“課一組”三個字的紅色火漆。


    劉思緲將這信封拿在手中,下意識地拈動著,仿佛裏麵是一張給危重病人開的秘方:是一丸攻心猛藥?還是一劑涼血苦飲?沒有人知道,她很想打開看看,但是“課一組”三個字的紅色火漆像軍事管理區門口的警告標識,令她不敢妄動……裏麵到底寫了些什麽?為什麽要讓楚天瑛來承擔這一工作?“課一組”對蕾蓉的遭遇到底是個什麽態度?明天的“四大”聯席會議上到底要做什麽表決?既然還不知道表決的內容,“課一組”為什麽就已經給出了表決的意見?


    “思緲,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楚天瑛說。


    “不用,我自己有車。”劉思緲咬了咬嘴唇,突然抬起頭對楚天瑛說:“天瑛,我想求你件事。”


    楚天瑛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到,劉思緲會對他說“我想求你件事”。


    “天瑛,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擔保,蕾蓉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她可能會犯這樣或那樣的錯誤,但是絕對不會有一點點違法亂紀的行為,不管愛新覺羅·凝想用怎樣的方法證明蕾蓉犯了罪,哪怕用美國的‘深藍’計算機反複驗算並肯定了這個結論,我也堅信蕾蓉是無辜的,對她的刻意陷害,不僅僅隱藏著卑鄙的陰謀,還是對每一個有良知、有道德的警務人員的侮辱。”劉思緲一口氣講完了這些話,用誠摯的目光望著楚天瑛,“所以,天瑛,我懇求你,無論這信封裏的信件上寫的是什麽,明天的會議上,你都要想方設法保護蕾蓉不受到傷害,你能答應我嗎?”


    刹那間,楚天瑛的神色變得異常冷峻。


    他冷笑著搖了搖頭,伸出手,從劉思緲的手上拿走了信封,轉過身,向台階下麵大步走去。


    第十四章課一組的密函


    若究得行凶人,當來有窺謀、事跡分明、又已招伏,方可檢出。若無影跡,即恐是酒醉卒死。——《洗冤錄·卷之一(疑難雜說上)》


    “仿佛是把瘦西湖裁了一截放在這裏呢!”


    站在玉浮閣三層的陽台上眺望遠方,紫玉公園北邊的長河盡收眼底:初春時節,微風徐徐,萬千柳枝直垂水麵,仿佛在碧波蕩漾間翩翩起舞,掀起無數個令人沉醉的漣漪。


    講話的正是猴子,也許是在溪香舍總部工作過一段時間的緣故,這時節,她格外的思念起江南來了。


    站在她身邊的呼延雲沒有說話,眉宇間有些沉重。猴子猜他正在為即將開始的“四大”會商而憂慮,便勸道:“你別想太多了,反正他們休想借這個機會對蕾蓉下黑手。”


    “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蕾蓉的消息麽?”呼延雲問道。


    猴子搖了搖頭。


    “奇怪……”呼延雲嘀咕了一句,“她已經失蹤快10個小時了,竟沒有和溪香舍聯係,那麽她到底為什麽要南下呢?”


    “呼延,你別怪我多嘴。”猴子說,“我知道你很替她擔心,但是等會兒‘四大’的會議上,你可千萬記住規矩,無論爭論什麽話題,無論吵成什麽樣子,無論最後做出的決定是什麽,你都不能擅自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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