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蓉在大腦的記憶庫中迅速搜索了一遍,沒有找到這個名字,也許是一個化名,那麽這個叫“段石碑”的人會不會就是當年毒殺了吳虛子的師哥呢?如果是的話,應該提醒一下黃靜風,告訴他一旦被段石碑利用完畢,可能就有生命危險,但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嘴巴就已經被堵上了。


    黃靜風走出設備室,將鐵門鎖上,原本在蕾蓉麵前一直獰厲的神情,突然變得頹廢起來。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冰櫃最裏麵一豎排,一屁股坐下,拉開標號為“t-b-4”的冷凍屜,對著高霞的屍體想說什麽,但是嘴唇蠕動了半天,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出,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麵對高霞的屍體無話可說。


    他閉上眼睛,腦子裏混沌得像一鍋煮沸的水,於是又睜開眼,望著天花板上那根長長的管燈,張開嘴,合上,再張開嘴,再合上,嗓子眼裏發出和燈管一樣的滋滋聲。在這白得發綠的刺眼光芒中,他開始想象每種死法的不同感覺:病死在床上那綿綿無休的折磨,絞死的人脖子被勒斷一刻的痛苦,溺死者窒息時的掙紮,還有被刀刺穿肚腸時血如泉湧的恐怖,他都一一體驗著……越這麽遐想,他越覺得斷死真的不如親手殺人來得痛快。


    這麽幻想著,不知道是夢還是醒,總之就一夜過去。


    當晨光在窗欞塗抹上一層白堊的時候,市公安局圍繞錢承命案召開了一整夜的專項會議,終於告一段落,責成相關警力全力追尋“首要犯罪嫌疑人”蕾蓉的下落。


    散會前,劉思緲突然站起,呼籲領導們重視一下本市最近接連發生的流動人口失蹤案。


    走出會議室,劉思緲接到了郭小芬打來的電話,問她有沒有蕾蓉下落的消息?劉思緲不能向她透露剛剛結束的會議內容,隻能很遺憾地告訴她沒有,並說最近好像地麵發生了嚴重沉積一樣,許多人都莫名其妙的失蹤:“我不清楚蕾蓉算不算其中之一,但我有一種直覺,這兩者之間應該存在著一定的聯係。”


    掛斷手機,郭小芬手拄著下巴思忖起來。昨晚熬夜寫稿子,沒有寫完,今天在家繼續寫,寫到中午,餓了,就來樓下這家肯德基點餐吃。吃到一半,忽然惦念起蕾蓉來,先給呼延雲和馬笑中打了電話,他倆都在想方設法尋找蕾蓉,但一無所獲,劉思緲那邊的消息也令人失望,這不禁令她深深歎了一口氣。


    她抬眼向窗外望去,透過寬闊的玻璃窗,她看到了一片被魚鱗狀的濃雲籠罩的天空,渾渾厚厚層層疊疊迷迷障障陰陰鬱鬱,一如她此刻的心。


    盡管餐盤上的新奧爾良烤雞腿堡隻啃了一半,盡管芙蓉鮮蔬湯還沒喝淨,她卻已經沒有食欲,站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很低的聲音——


    “時間?”


    “八個小時以內。”


    “地點?”


    “隨便什麽地方。”


    “方式?”


    “過勞死!”


    “五官?”


    “黑色出庭大如指,眼窩凹陷目無神。”


    “毛發?”


    “頭發枯槁失其華,眉毛蹙皺雙睫耷。”


    “軀幹?”


    “頸痛時而仰天望,腰酸不已手亂捶。”


    “肢體?”


    “腿腳交錯時磕絆,甲根月牙淺若無。”


    “行式?”


    “哈欠連天淚眼朦,懨懨不樂擠睛明。”


    “情境?”


    “倒行逆施咎自取,多行不義必自斃。”


    “斷死!”


    “疲憊不堪心交瘁,夜半三更屍首橫!”


    這是——斷死咒語?!


    這兩天雖然忙著趕寫一篇大稿子,但閑暇之餘,郭小芬還是關注了一下微博上鋪天蓋地的斷死師訊息,其中被轉載最多的一條記述著逐高公司總裁錢承死亡經過的長微博,詳細地描寫了斷死過程,其中半文半白的斷死咒語給郭小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聽到這番對話,她不禁大吃一驚!


    盡管微博上充斥著大量冒充斷死師的人,但他們胡編亂造的斷死咒語都沒有這段對話“規範”——這兩個人應該才是“真身”,他們到底在給誰斷死?


    中午,這家位置偏僻的肯德基餐廳裏,根本就沒有幾個客人,而且坐的位置零散,一眼望過去,大多臉朝著窗外。


    腿腳交錯時磕絆。


    這應該是在說站立行走的姿態,可是從剛才到現在的一刻鍾左右,並沒有什麽人站起或走動啊。


    刹那間,她打了個寒戰。


    除了我以外。


    眉毛蹙皺雙睫耷,頸痛時而仰天望,腰酸不已手亂捶,哈欠連天淚眼朦……這些不說的都是熬夜寫稿的我的表現嗎?


    難道,我被斷死了?!


    一種巨大的恐懼像冰錐一般刺中了她的心腔!她拔腿就衝出了肯德基,一口氣跑回家,把門反鎖,拿出手機,顫抖的手指竟然半天按不中鍵盤,很久才撥通了呼延雲的電話:“呼延,救救我!”


    電話那邊,呼延雲問:“小郭,你怎麽了?”


    “我,我被斷死了!”郭小芬幾乎是帶著哭腔,把經過大致地講了一遍,“你快點來,我很害怕,我非常害怕!”


    “小郭,你應該知道那隻是個惡作劇,不必大驚小怪。”呼延雲的聲音有點煩躁和疲憊。


    “可是,那兩個人真的是斷死師,真的——”


    “小郭!”呼延雲粗暴地打斷了她,“我正在尋找蕾蓉的下落,你幫不上忙也就算了,能別再給我添亂嗎?”


    一瞬間,郭小芬感到全身像沉進了冰河之中,從皮膚到骨髓都寒透了……當我麵臨危險的時候,當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原來你心裏根本就沒有我……


    當晚九點半,市第一醫院太平間。那個有點耳背的老工友正等待著十點一到,黃靜風來交接班,突然發現黃靜風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在了眼前,呆滯的目光和慘白的臉孔活像是被吸血鬼咬了一口。


    老工友有點奇怪:“你咋這麽早就來了呢?”


    黃靜風卻隻吼出了兩個字:“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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