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莫說大生意,小生意您問這一聲,都是對我操守的褻瀆
天譴城東五裏。
雷牛掛天。
觀其體型,足有百丈。
牛之核心,正是龐博。
沈青雲饞了兩輩子的牛,如今空中的牛,他沒半點食欲。
低頭瞅瞅衣衫,挨著龐博的半拉,已看不出衣衫模樣,破爛,焦黑。
手臂上一根焦黑線條貫穿胸麵,直達左手……
一瞧,這邊兒的秦墨矩,剛好噴出一口黑煙。
至於人嘛……
“不幸中的萬幸啊……”
此刻哪怕皇後娘娘當麵,怕都認不出自己的夫君了。
左手還握著秦墨矩的手。
這隻帝王之手,哆嗦個不停。
不知是電的緣故,還是氣的功勞。
“陛下,陛下沒事吧?”
“朕無事,”秦墨矩又噴了半口煙,顏色比之前那口淡了不少,但氣似乎更濃鬱了,一摸臉,再看手,跟摸了煤似的,雙唇囁嚅良久,“草率了!”
沈青雲忙道:“事出蹊蹺,防不勝防,絕非陛下之疏忽。”
“後半句朕不認,但前半句……誒?朕感覺頭上阻力有些大呢?”
沈青雲視線微抬,看到了一剛出廠的全新掃帚。
“上一次看到這樣的存在,還是隨風起舞的柳兄呢……”
他還沒開口替秦墨矩找台階下,秦墨矩顫巍巍的手,就摸到了頭頂的掃帚。
“下去!”
“微臣謹遵陛下旨意。”
沈青雲二人不僅從空中下去了,還落在了山溝溝裏。
“陛下,微臣去看看龐指揮使……”
“去吧……”秦墨矩頓了頓,“注意安全。”
“多謝陛下關心,微臣去也。”
沈青雲跑得飛快,把偌大一個山溝溝,留給了秦墨矩。
秦墨矩如釋重負,忙伸雙手,一陣顫巍巍的摸索,在腦子裏還原出了發型。
臉更黑了。
“所以,就不該跟問道子說那些閑話的!”
罵罵咧咧一陣,他眉頭又蹙起。
知道沈青雲有多在乎家人,所以秦墨矩才攔了龐博一把。
問道子離去後,他又琢磨龐博身上發生的事兒。
直到龐博約束體內氣血,同時也約束了雷靈之力後,二人才去沈府蹭飯。
“好端端的,甚至朕還時不時探查……”
一路都沒問題。
眼看要吃大餐了,出事了?
“還不是他自己出事兒,而是天降雷霆?”
這哪兒說理去!
摸摸鼻子,又是一手的黑,秦墨矩幽幽一歎,有些尷尬。
“早知如此,讓龐博回家不好嗎!”
唔……還真不太好。
朕總不至於一個人上門蹭飯嘛……
壓下思緒,他抬頭看向雷牛。
“還是頭牛?”
難道龐博的神通,和牛有關?
秦墨矩表情微微抽搐。
按照他開創的理念,五境煉體士的神通,和自身修行功法息息相關。
所以他的神通,是一條金龍。
霍休三境後,轉修的也是皇家功法,本也該是龍……
“結果,卻是那玩意兒……”
這也就不說了。
畢竟霍休那種都快老死的煉體士,怎麽破入五境的,他這個煉體皇帝,至今也沒琢磨明白。
“龐博性莽,修的有熊撼海訣,便是神通,也該是頭熊啊……”
越看雷牛,秦墨矩越是難受。
這分明是在打朕的臉!
“也就是五境心得,朕還沒來得及寫,否則……啐!”
他邊歎氣,邊往手心啐口水,再往頭上使勁抹,試圖把掃帚壓下去。
沈青雲離雷牛不近。
此來主要是為了給陛下留出私人空間,其次……
“我果真沒受傷!”
確認此點,沈青雲心頭暗喜之餘,不免疑惑。
傷沒受,感覺卻不一樣。
“修士雷法劈在我身上,我是無視,龐指揮使身上的雷靈之力,卻能讓我體內氣血產生反應……”
反應不大,隻是像熟睡時,被微風拂過一般。
“所以,龐指揮使身上的雷靈之力,和天地靈氣無關……”
這一點,早就能確認。
煉體士體內若有了天地靈力,那和自殘沒兩樣。
“但如此說來,就是龐指揮使體內的雷靈之力,來自氣血?”
之前也沒聽大人說起過此事啊……
琢磨少頃不得要領,他繼續打量龐指揮使。
想了想,索性外放神識……
剛進入雷牛外十丈,滋滋滋的聲音想起。
沈青雲心頭暗驚。
“是針對我神識的反應???”
不能吧!
大人突破至今,神魂也才四境。
“四境神魂強度,不該有反應才對……”
心中狐疑,沈青雲神識繞遠,從另外幾個角度接近,每次都會引來雷牛反應。
“還真是這般!”
沈青雲眯眯眼,若有所思。
“雖說有反應,卻更似本能應激,還無法鎖定我的神識。”
無法鎖定,就等於找不到神識。
綜合起來看,便是雷靈之力能對外人神識產生感應,僅此而已。
稍作沉吟,見龐博還在昏迷,他操控神識繼續接近……
直到進入百丈雷牛內部,一路蜿蜒至龐博腦袋上,也隻是滋滋滋了一路,並未遭受任何反擊。
“怕隻是樣子貨?”
沈青雲疑惑收回神識,繼續打量雷牛。
雷牛無角,腹下單足,尾碩長。
搖頭晃腦間,哞鳴頻頻,聲聲如雷。
“少了三個腱子肉,一看就不太好吃的樣子啊……”
沈青雲摸摸鼻子,給出了最終評價。
“哞!”
雷牛似有所感,哞了一聲,還回頭看了眼沈青雲。
沈青雲回瞪。
“再看,再看吃你!”
“哞……”
雷牛似乎哆嗦了下,嗚的一聲兒縮回龐博體內。
“哎呀,龐指揮使小心……”
“他沒事吧?”
“陛下,龐指揮使無事,微臣所幸接……嗯,接住了。”
饒是沈青雲,見了此刻秦墨矩曲率為1000r的發型,也噎了半口氣。
“哼,渡個劫渡成這樣,”秦墨矩語氣不善,“歸根結底,還是平日散漫,疏於修行!”
“陛下批評的對,微臣從今日開始,定會加倍努力。”
秦墨矩擺擺手:“朕不是說你……”
嘴上說著,他心裏算著。
沈青雲每日修行頂多一個時辰。
“之前加練切磋,也就是和家裏的老虎玩鬧,又多了小半個時辰……”
朕給你算一個半時辰!
加個倍,仨兒時辰!
“剛好熱身結束的時間……”
瞥了眼沈青雲,秦墨矩一點兒脾氣沒有。
“人給朕,你先回家。”
“呃,微臣送龐指揮使吧……”沈青雲頓了頓,“就是龐指揮使發須皆無,不知會不會違反規範……”
“這屬於無妄之……嗯?”秦墨矩心中一動,深深看了眼沈青雲,“朕恕他無罪。”
沈青雲拱手感激:“微臣代龐指揮使,謝陛下不罪之恩。”
“嗯,你且先送,朕……”秦墨矩看向天際,“還有些事要處理。”
“臣先行告退。”
送龐博入宮,一刻鍾不到。
回沈府外加衝涼換衣,一炷香不到。
“娘,我回……”沈青雲緊趕慢趕,衝入宴廳,未見秦墨染,心裏咯噔一聲,“秦姑娘呢?”
“青雲來來來,坐下,娘問你幾句話……”
“娘……您問。”
“這個秦姑娘……”
“娘,”沈青雲強笑道,“追秦……姑娘的人,從皇宮排到徐州城了呢,咱不用操這個心。”
雲倩倩瞪眼:“你懂還是我懂?”
“娘懂娘懂,但……”
“沒有但是,”雲倩倩揮揮手,“蘿卜牛腩給你熱著,去吃!”
完犢子!
“明天我是不去禁武司呢,還是不去禁武司呢……”
沈青雲唉聲歎氣去灶房。
一塊夔牛肉下去,什麽煩惱都去了九霄雲外。
“連蘿卜都這麽有牛……嘶!”
沈青雲瞪眼,都忘了咀嚼。
“照娘這個架勢,下一步……多半就是請牛威武公子上門了吧!”
夔牛肉都有些不香了呢!
歎氣放筷。
要真按門當戶對來說,秦武長公主殿下,對獸宗少宗主,那是當當響的門當戶對。
甚至結親之後,百利而無一害。
“按牛宗主的性子,孫子能討這麽個姻緣,睡著了都得笑醒……”
但牛公子樂意?
揣摩少頃,沈青雲搖頭。
<divss="contentadv">“懸,不是一般的懸。”
牛公子自幼被溺愛,性子天真,情感極端,否則也不會被一頭無相靈駒迷了魂兒。
“雖說在府衙曆練,成熟了不少,卻還是孩子心性……”
這誰要上門說親,不得給打出來?
摸摸鼻子,沈青雲也算稍稍放心。
“隻要牛公子堅持原則,殿下那裏也就沒問題了!”
過兩日,再送上幾套木秀宗的內供版胭脂,安慰殿下那顆受驚的心,這不就妥了嗎!
興奮提筷,繼續大快朵頤。
“殿下還說上門感謝我娘,嘿,這下開眼了吧……”
吃完牛腩蘿卜,往砂鍋裏倒了三碗米飯,匆匆刨之,用三個飽嗝感謝了百藝姐,沈青雲再回主廳,陪伴娘親。
“娘,喝茶……”
“別打擾娘看書,玩兒去。”
“好的娘。”
沈青雲瞥了眼書名,見不是四字,心中微微放心,忽又猛看向六字書名——
“誰讓她說媒的???”
這他媽誰一天天沒事兒,寫這些東西!
沈青雲氣呼呼走了。
陪虎妞玩鬧一陣,他鑽進房裏,奮筆疾書。
所書者,便是今日龐博渡劫之詳情。
其中除了自己親眼看到的,還有秦墨染口述的內容。
寫完拿起,邊吹邊看,見無遺漏,他滿意折起,塞入懷中。
懷中鼓鼓接過,順手塞入自己的小儲物袋裏,再探出小手,大拇指壓食指上,比了個心。
“咱鼓鼓真可愛!”
沈青雲大喜,正要回個心……
鼓鼓的大拇指和食指,就開始搓動。
沈青雲臉色一變:“小小年紀,要什麽錢,沒有!”
鼓鼓氣鼓了,騰身飛出,直撲沈青雲床頭的木箱子。
“誒誒誒,我給我給,那些是花在刀刃上的,不適合買東西啊……”
一夜無話。
睡得香甜。
待天微亮。
沈青雲打了半個哈欠。
見雙腿壓著的箱子沒有異常,接著打完剩下的哈欠,起身。
“平頭就是好,往後擼兩把完事兒……”
沈青雲擼了兩把,趕走睡意,心中想的,卻是昨日的曲率陛下。
“也不知陛下,順著我給的梯子走下來沒。”
這要是不下來,今日朝會過後,群臣出宮,怕是要嗨皮起來啊……
“好在我還沒資格上朝……”
微微一頓。
好在我全家都沒資格上朝!
僥天之幸!
請安出門。
迎麵又碰上出門遛娃的黃柳氏。
見黃柳氏不扯那沒有食用價值的玩意兒了,沈青雲笑著打了招呼。
“青雲青雲,嬸兒問伱個事兒……”
這是一大早等我呢?
“嬸兒但說無妨。”
黃柳氏神情有些驚惶,將沈青雲帶到角落,低聲問道:“聽說此番出征的將士,死傷頗大?”
沈青雲想了想,沒回,問道:“嬸兒,文喜哥和文樂兄弟,如今何在?”
“還在營中操練。”
“嬸兒是什麽意思?”
“我……”
見沈青雲明白自己的意思,黃柳氏表情複雜,又感激又猶豫又似鬆了口氣。
“為國出征,嬸兒沒意見,但……青雲你也看到了,擎天這娃……”
噗!
沈青雲邊抹嘴邊驚道:“誰給取的這名兒?”
“趙神醫啊,”黃柳氏悻悻道,“比文喜文樂霸氣多了。”
那可不!
您也不打聽打聽,趙前輩爺孫三代是何大名!
“嬸兒,青雲明白你的意思了,”沈青雲忙道,“倆兄弟還在操練,至於日後……出征的將士,也不一定全部都要作戰……”
黃柳氏大喜:“青雲,嬸兒謝……”
“休聽那婆娘胡說八道!”
回頭一瞧,正是黃西臣。
“老爺,我……”
“你回去!”黃西臣罵道,“婦人之見,丟黃家的臉!”
沈青雲忙道:“伯父,嬸兒不是這個意思,您消消氣兒,嬸兒,咱回聊啊……”
“走,”黃西臣拉著沈青雲就走,“青雲還沒過早吧,我請!”
小店。
排了一刻鍾的隊,沈青雲就聽了一刻鍾的四戰消息。
群情大多興奮。
更有人哭嚎問天,向天譴之殤的在天之靈宣告捷報。
“他們隻看到大捷,戰死的秦武將士……”黃西臣說了半截歎氣,頓了頓湊近耳語,“馮留守,父子戰亡?”
沈青雲輕輕點頭。
“哎,”黃西臣眼圈兒微紅,“馮家算完了。”
想到被問道子批命的那個年輕人,沈青雲問道:“馮指揮使,似有一子?”
“撐不起馮家的,”黃西臣搖搖頭,輕輕道,“出征前日,馮玉便辭了百騎營的職,改去學堂當教習了。”
沈青雲驚道:“馮指揮使的主意?”
黃西臣欲言又止,良久耳語道:“聽說哈,是禁武司通政的意思。”
沈青雲表情無異,心中複雜。
辭去軍職當教習,這是活命之恩。
讓馮玉辭去軍職當教習,這是告訴馮玉,你爺爺父親……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說大人仁慈,還是大人無情。
“不知馮玉公子,於何處學堂教授?”
“好像是慶餘坊,”黃西臣歎了口氣,“不說他了,青雲,我家婆娘的話你莫當真。”
沈青雲笑道:“青雲能理解,換成家母,也一樣的。”
“你也算是刀口舔血啊,”黃西臣苦笑打量沈青雲,“想想你小時候,我是真想不到你能過上這種日子。”
“伯父,小孩子終歸會長大……”
“這話說得對,”黃西臣罵道,“文喜文樂都有後了,還操心什麽死活!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青雲,但凡你能使勁兒,就把倆兄弟送到最危險的地方去!我寧肯看著他們死得壯烈,也不想他們庸碌一生……”
這話反對不行,點頭也不行。
沈青雲隻是說了幾句理解的話,至於表態……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摸摸鼻子,“像我爹,就不擔心我前程……”
青雲呐,莫非沒人告訴你,你和你爹,都有個首富外公兜底的嗎?
黃西臣雙唇蠕動,也沒敢提。
“吃麵吃麵……誒?這什麽玩意兒,是我點的嗎?”
“是啊伯父,伯父若不喜歡,侄兒吃?”
“吃什麽不是吃,”黃西臣夾起麵頭,唏哩呼嚕嗦了半截,辣得汗如雨下,“娘的,夠味!小二,再來一碗這……”
“伯父,是加辣甜水麵。”
過完早,沈青雲目送渾身濕透的黃西臣上衙而去。
“一,二,三,四……”
數到九。
黃西臣麵帶急色返回。
“啊,青雲還沒走?”
“伯父,侄兒在等人呢,伯父您……”
“啊啊,我無事……回聊回聊……”
眼看他衝進迎春樓。
眼看他跑出迎春樓。
黃西臣一身痛快不少:“哈哈,青雲……”
“伯父,我看您臉色不太好,要不回府休息?”
“無妨,一點兒小……失陪一下。”
……
站在沈青雲身旁,目睹陌生人六顧迎春樓,季哥額頭滿是問號。
“沈哥,這……”
“大生意,接不接?”
“沈哥你這……”季哥板著臉道,“莫說大生意,小生意您問這一聲,都是對我操守的褻瀆!”
那就是接了。
沈青雲笑道:“幫忙送黃大人回府。”
“下單吧,”季哥淡淡道,“可有備注?”
“一定要快!”
“這我看得出來,慢了不得拉一路?”季哥笑道,“倡導環保我最棒,沈哥,走了!”
送走二人,沈青雲施施然去了親衛司。
黃文喜倆兄弟疑惑走出。
沈青雲把事兒一說,倆兄弟色變,來不及道謝,匆忙回營請假。
不多時,二人出司,朝崇明坊奔去。
“黃家認識趙前輩,估計頂多拉一天……”
但至少要躺半個月!
“照顧父親,拖延半個月,錯過此番出征……”
下次再出征,就不是去中路,而是去另外百餘處據點了吧。
暗歎口氣,沈青雲轉身正準備離開……
“誒?天衍子前輩,您……”
“跟了你一路,”天衍子笑得意味深長,“沈小友,擱修仙界,你這便是出力不討好了。”
沈青雲恭敬回道:“前輩無所不能,不知能否幫晚輩,改了這助人為樂的缺點?”
他知道我是來找他幫忙的?
天衍子悻悻擺手。
“放旁人身上這是缺點,卻是小友身上……眾多優點之一,豈能棄之?”
“前輩謬讚,晚輩……”
“老夫聽說,那絲滑老道和秦國主碰麵了?”
“呃,此事……一言難盡。”
“哎,都怪老夫,”天衍子歎道,“二人這一見麵,秦國主怕是……那老道何所求?”
沈青雲想了想,道:“和前輩所求一致。”
天衍子皺眉,旋即麵色大變:“豈有此理,他找老夫師尊作甚!”
“前輩,那位前輩……自稱問道子。”
“問道子?我還問……”天衍子戛然而止,臉都綠了,“原來是這禍害,我就說……小友,速去皇宮,老夫有要事啟奏陛下!”
“不知是何要事?”
“要老命的事!”
天譴城東五裏。
雷牛掛天。
觀其體型,足有百丈。
牛之核心,正是龐博。
沈青雲饞了兩輩子的牛,如今空中的牛,他沒半點食欲。
低頭瞅瞅衣衫,挨著龐博的半拉,已看不出衣衫模樣,破爛,焦黑。
手臂上一根焦黑線條貫穿胸麵,直達左手……
一瞧,這邊兒的秦墨矩,剛好噴出一口黑煙。
至於人嘛……
“不幸中的萬幸啊……”
此刻哪怕皇後娘娘當麵,怕都認不出自己的夫君了。
左手還握著秦墨矩的手。
這隻帝王之手,哆嗦個不停。
不知是電的緣故,還是氣的功勞。
“陛下,陛下沒事吧?”
“朕無事,”秦墨矩又噴了半口煙,顏色比之前那口淡了不少,但氣似乎更濃鬱了,一摸臉,再看手,跟摸了煤似的,雙唇囁嚅良久,“草率了!”
沈青雲忙道:“事出蹊蹺,防不勝防,絕非陛下之疏忽。”
“後半句朕不認,但前半句……誒?朕感覺頭上阻力有些大呢?”
沈青雲視線微抬,看到了一剛出廠的全新掃帚。
“上一次看到這樣的存在,還是隨風起舞的柳兄呢……”
他還沒開口替秦墨矩找台階下,秦墨矩顫巍巍的手,就摸到了頭頂的掃帚。
“下去!”
“微臣謹遵陛下旨意。”
沈青雲二人不僅從空中下去了,還落在了山溝溝裏。
“陛下,微臣去看看龐指揮使……”
“去吧……”秦墨矩頓了頓,“注意安全。”
“多謝陛下關心,微臣去也。”
沈青雲跑得飛快,把偌大一個山溝溝,留給了秦墨矩。
秦墨矩如釋重負,忙伸雙手,一陣顫巍巍的摸索,在腦子裏還原出了發型。
臉更黑了。
“所以,就不該跟問道子說那些閑話的!”
罵罵咧咧一陣,他眉頭又蹙起。
知道沈青雲有多在乎家人,所以秦墨矩才攔了龐博一把。
問道子離去後,他又琢磨龐博身上發生的事兒。
直到龐博約束體內氣血,同時也約束了雷靈之力後,二人才去沈府蹭飯。
“好端端的,甚至朕還時不時探查……”
一路都沒問題。
眼看要吃大餐了,出事了?
“還不是他自己出事兒,而是天降雷霆?”
這哪兒說理去!
摸摸鼻子,又是一手的黑,秦墨矩幽幽一歎,有些尷尬。
“早知如此,讓龐博回家不好嗎!”
唔……還真不太好。
朕總不至於一個人上門蹭飯嘛……
壓下思緒,他抬頭看向雷牛。
“還是頭牛?”
難道龐博的神通,和牛有關?
秦墨矩表情微微抽搐。
按照他開創的理念,五境煉體士的神通,和自身修行功法息息相關。
所以他的神通,是一條金龍。
霍休三境後,轉修的也是皇家功法,本也該是龍……
“結果,卻是那玩意兒……”
這也就不說了。
畢竟霍休那種都快老死的煉體士,怎麽破入五境的,他這個煉體皇帝,至今也沒琢磨明白。
“龐博性莽,修的有熊撼海訣,便是神通,也該是頭熊啊……”
越看雷牛,秦墨矩越是難受。
這分明是在打朕的臉!
“也就是五境心得,朕還沒來得及寫,否則……啐!”
他邊歎氣,邊往手心啐口水,再往頭上使勁抹,試圖把掃帚壓下去。
沈青雲離雷牛不近。
此來主要是為了給陛下留出私人空間,其次……
“我果真沒受傷!”
確認此點,沈青雲心頭暗喜之餘,不免疑惑。
傷沒受,感覺卻不一樣。
“修士雷法劈在我身上,我是無視,龐指揮使身上的雷靈之力,卻能讓我體內氣血產生反應……”
反應不大,隻是像熟睡時,被微風拂過一般。
“所以,龐指揮使身上的雷靈之力,和天地靈氣無關……”
這一點,早就能確認。
煉體士體內若有了天地靈力,那和自殘沒兩樣。
“但如此說來,就是龐指揮使體內的雷靈之力,來自氣血?”
之前也沒聽大人說起過此事啊……
琢磨少頃不得要領,他繼續打量龐指揮使。
想了想,索性外放神識……
剛進入雷牛外十丈,滋滋滋的聲音想起。
沈青雲心頭暗驚。
“是針對我神識的反應???”
不能吧!
大人突破至今,神魂也才四境。
“四境神魂強度,不該有反應才對……”
心中狐疑,沈青雲神識繞遠,從另外幾個角度接近,每次都會引來雷牛反應。
“還真是這般!”
沈青雲眯眯眼,若有所思。
“雖說有反應,卻更似本能應激,還無法鎖定我的神識。”
無法鎖定,就等於找不到神識。
綜合起來看,便是雷靈之力能對外人神識產生感應,僅此而已。
稍作沉吟,見龐博還在昏迷,他操控神識繼續接近……
直到進入百丈雷牛內部,一路蜿蜒至龐博腦袋上,也隻是滋滋滋了一路,並未遭受任何反擊。
“怕隻是樣子貨?”
沈青雲疑惑收回神識,繼續打量雷牛。
雷牛無角,腹下單足,尾碩長。
搖頭晃腦間,哞鳴頻頻,聲聲如雷。
“少了三個腱子肉,一看就不太好吃的樣子啊……”
沈青雲摸摸鼻子,給出了最終評價。
“哞!”
雷牛似有所感,哞了一聲,還回頭看了眼沈青雲。
沈青雲回瞪。
“再看,再看吃你!”
“哞……”
雷牛似乎哆嗦了下,嗚的一聲兒縮回龐博體內。
“哎呀,龐指揮使小心……”
“他沒事吧?”
“陛下,龐指揮使無事,微臣所幸接……嗯,接住了。”
饒是沈青雲,見了此刻秦墨矩曲率為1000r的發型,也噎了半口氣。
“哼,渡個劫渡成這樣,”秦墨矩語氣不善,“歸根結底,還是平日散漫,疏於修行!”
“陛下批評的對,微臣從今日開始,定會加倍努力。”
秦墨矩擺擺手:“朕不是說你……”
嘴上說著,他心裏算著。
沈青雲每日修行頂多一個時辰。
“之前加練切磋,也就是和家裏的老虎玩鬧,又多了小半個時辰……”
朕給你算一個半時辰!
加個倍,仨兒時辰!
“剛好熱身結束的時間……”
瞥了眼沈青雲,秦墨矩一點兒脾氣沒有。
“人給朕,你先回家。”
“呃,微臣送龐指揮使吧……”沈青雲頓了頓,“就是龐指揮使發須皆無,不知會不會違反規範……”
“這屬於無妄之……嗯?”秦墨矩心中一動,深深看了眼沈青雲,“朕恕他無罪。”
沈青雲拱手感激:“微臣代龐指揮使,謝陛下不罪之恩。”
“嗯,你且先送,朕……”秦墨矩看向天際,“還有些事要處理。”
“臣先行告退。”
送龐博入宮,一刻鍾不到。
回沈府外加衝涼換衣,一炷香不到。
“娘,我回……”沈青雲緊趕慢趕,衝入宴廳,未見秦墨染,心裏咯噔一聲,“秦姑娘呢?”
“青雲來來來,坐下,娘問你幾句話……”
“娘……您問。”
“這個秦姑娘……”
“娘,”沈青雲強笑道,“追秦……姑娘的人,從皇宮排到徐州城了呢,咱不用操這個心。”
雲倩倩瞪眼:“你懂還是我懂?”
“娘懂娘懂,但……”
“沒有但是,”雲倩倩揮揮手,“蘿卜牛腩給你熱著,去吃!”
完犢子!
“明天我是不去禁武司呢,還是不去禁武司呢……”
沈青雲唉聲歎氣去灶房。
一塊夔牛肉下去,什麽煩惱都去了九霄雲外。
“連蘿卜都這麽有牛……嘶!”
沈青雲瞪眼,都忘了咀嚼。
“照娘這個架勢,下一步……多半就是請牛威武公子上門了吧!”
夔牛肉都有些不香了呢!
歎氣放筷。
要真按門當戶對來說,秦武長公主殿下,對獸宗少宗主,那是當當響的門當戶對。
甚至結親之後,百利而無一害。
“按牛宗主的性子,孫子能討這麽個姻緣,睡著了都得笑醒……”
但牛公子樂意?
揣摩少頃,沈青雲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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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公子自幼被溺愛,性子天真,情感極端,否則也不會被一頭無相靈駒迷了魂兒。
“雖說在府衙曆練,成熟了不少,卻還是孩子心性……”
這誰要上門說親,不得給打出來?
摸摸鼻子,沈青雲也算稍稍放心。
“隻要牛公子堅持原則,殿下那裏也就沒問題了!”
過兩日,再送上幾套木秀宗的內供版胭脂,安慰殿下那顆受驚的心,這不就妥了嗎!
興奮提筷,繼續大快朵頤。
“殿下還說上門感謝我娘,嘿,這下開眼了吧……”
吃完牛腩蘿卜,往砂鍋裏倒了三碗米飯,匆匆刨之,用三個飽嗝感謝了百藝姐,沈青雲再回主廳,陪伴娘親。
“娘,喝茶……”
“別打擾娘看書,玩兒去。”
“好的娘。”
沈青雲瞥了眼書名,見不是四字,心中微微放心,忽又猛看向六字書名——
“誰讓她說媒的???”
這他媽誰一天天沒事兒,寫這些東西!
沈青雲氣呼呼走了。
陪虎妞玩鬧一陣,他鑽進房裏,奮筆疾書。
所書者,便是今日龐博渡劫之詳情。
其中除了自己親眼看到的,還有秦墨染口述的內容。
寫完拿起,邊吹邊看,見無遺漏,他滿意折起,塞入懷中。
懷中鼓鼓接過,順手塞入自己的小儲物袋裏,再探出小手,大拇指壓食指上,比了個心。
“咱鼓鼓真可愛!”
沈青雲大喜,正要回個心……
鼓鼓的大拇指和食指,就開始搓動。
沈青雲臉色一變:“小小年紀,要什麽錢,沒有!”
鼓鼓氣鼓了,騰身飛出,直撲沈青雲床頭的木箱子。
“誒誒誒,我給我給,那些是花在刀刃上的,不適合買東西啊……”
一夜無話。
睡得香甜。
待天微亮。
沈青雲打了半個哈欠。
見雙腿壓著的箱子沒有異常,接著打完剩下的哈欠,起身。
“平頭就是好,往後擼兩把完事兒……”
沈青雲擼了兩把,趕走睡意,心中想的,卻是昨日的曲率陛下。
“也不知陛下,順著我給的梯子走下來沒。”
這要是不下來,今日朝會過後,群臣出宮,怕是要嗨皮起來啊……
“好在我還沒資格上朝……”
微微一頓。
好在我全家都沒資格上朝!
僥天之幸!
請安出門。
迎麵又碰上出門遛娃的黃柳氏。
見黃柳氏不扯那沒有食用價值的玩意兒了,沈青雲笑著打了招呼。
“青雲青雲,嬸兒問伱個事兒……”
這是一大早等我呢?
“嬸兒但說無妨。”
黃柳氏神情有些驚惶,將沈青雲帶到角落,低聲問道:“聽說此番出征的將士,死傷頗大?”
沈青雲想了想,沒回,問道:“嬸兒,文喜哥和文樂兄弟,如今何在?”
“還在營中操練。”
“嬸兒是什麽意思?”
“我……”
見沈青雲明白自己的意思,黃柳氏表情複雜,又感激又猶豫又似鬆了口氣。
“為國出征,嬸兒沒意見,但……青雲你也看到了,擎天這娃……”
噗!
沈青雲邊抹嘴邊驚道:“誰給取的這名兒?”
“趙神醫啊,”黃柳氏悻悻道,“比文喜文樂霸氣多了。”
那可不!
您也不打聽打聽,趙前輩爺孫三代是何大名!
“嬸兒,青雲明白你的意思了,”沈青雲忙道,“倆兄弟還在操練,至於日後……出征的將士,也不一定全部都要作戰……”
黃柳氏大喜:“青雲,嬸兒謝……”
“休聽那婆娘胡說八道!”
回頭一瞧,正是黃西臣。
“老爺,我……”
“你回去!”黃西臣罵道,“婦人之見,丟黃家的臉!”
沈青雲忙道:“伯父,嬸兒不是這個意思,您消消氣兒,嬸兒,咱回聊啊……”
“走,”黃西臣拉著沈青雲就走,“青雲還沒過早吧,我請!”
小店。
排了一刻鍾的隊,沈青雲就聽了一刻鍾的四戰消息。
群情大多興奮。
更有人哭嚎問天,向天譴之殤的在天之靈宣告捷報。
“他們隻看到大捷,戰死的秦武將士……”黃西臣說了半截歎氣,頓了頓湊近耳語,“馮留守,父子戰亡?”
沈青雲輕輕點頭。
“哎,”黃西臣眼圈兒微紅,“馮家算完了。”
想到被問道子批命的那個年輕人,沈青雲問道:“馮指揮使,似有一子?”
“撐不起馮家的,”黃西臣搖搖頭,輕輕道,“出征前日,馮玉便辭了百騎營的職,改去學堂當教習了。”
沈青雲驚道:“馮指揮使的主意?”
黃西臣欲言又止,良久耳語道:“聽說哈,是禁武司通政的意思。”
沈青雲表情無異,心中複雜。
辭去軍職當教習,這是活命之恩。
讓馮玉辭去軍職當教習,這是告訴馮玉,你爺爺父親……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說大人仁慈,還是大人無情。
“不知馮玉公子,於何處學堂教授?”
“好像是慶餘坊,”黃西臣歎了口氣,“不說他了,青雲,我家婆娘的話你莫當真。”
沈青雲笑道:“青雲能理解,換成家母,也一樣的。”
“你也算是刀口舔血啊,”黃西臣苦笑打量沈青雲,“想想你小時候,我是真想不到你能過上這種日子。”
“伯父,小孩子終歸會長大……”
“這話說得對,”黃西臣罵道,“文喜文樂都有後了,還操心什麽死活!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青雲,但凡你能使勁兒,就把倆兄弟送到最危險的地方去!我寧肯看著他們死得壯烈,也不想他們庸碌一生……”
這話反對不行,點頭也不行。
沈青雲隻是說了幾句理解的話,至於表態……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摸摸鼻子,“像我爹,就不擔心我前程……”
青雲呐,莫非沒人告訴你,你和你爹,都有個首富外公兜底的嗎?
黃西臣雙唇蠕動,也沒敢提。
“吃麵吃麵……誒?這什麽玩意兒,是我點的嗎?”
“是啊伯父,伯父若不喜歡,侄兒吃?”
“吃什麽不是吃,”黃西臣夾起麵頭,唏哩呼嚕嗦了半截,辣得汗如雨下,“娘的,夠味!小二,再來一碗這……”
“伯父,是加辣甜水麵。”
過完早,沈青雲目送渾身濕透的黃西臣上衙而去。
“一,二,三,四……”
數到九。
黃西臣麵帶急色返回。
“啊,青雲還沒走?”
“伯父,侄兒在等人呢,伯父您……”
“啊啊,我無事……回聊回聊……”
眼看他衝進迎春樓。
眼看他跑出迎春樓。
黃西臣一身痛快不少:“哈哈,青雲……”
“伯父,我看您臉色不太好,要不回府休息?”
“無妨,一點兒小……失陪一下。”
……
站在沈青雲身旁,目睹陌生人六顧迎春樓,季哥額頭滿是問號。
“沈哥,這……”
“大生意,接不接?”
“沈哥你這……”季哥板著臉道,“莫說大生意,小生意您問這一聲,都是對我操守的褻瀆!”
那就是接了。
沈青雲笑道:“幫忙送黃大人回府。”
“下單吧,”季哥淡淡道,“可有備注?”
“一定要快!”
“這我看得出來,慢了不得拉一路?”季哥笑道,“倡導環保我最棒,沈哥,走了!”
送走二人,沈青雲施施然去了親衛司。
黃文喜倆兄弟疑惑走出。
沈青雲把事兒一說,倆兄弟色變,來不及道謝,匆忙回營請假。
不多時,二人出司,朝崇明坊奔去。
“黃家認識趙前輩,估計頂多拉一天……”
但至少要躺半個月!
“照顧父親,拖延半個月,錯過此番出征……”
下次再出征,就不是去中路,而是去另外百餘處據點了吧。
暗歎口氣,沈青雲轉身正準備離開……
“誒?天衍子前輩,您……”
“跟了你一路,”天衍子笑得意味深長,“沈小友,擱修仙界,你這便是出力不討好了。”
沈青雲恭敬回道:“前輩無所不能,不知能否幫晚輩,改了這助人為樂的缺點?”
他知道我是來找他幫忙的?
天衍子悻悻擺手。
“放旁人身上這是缺點,卻是小友身上……眾多優點之一,豈能棄之?”
“前輩謬讚,晚輩……”
“老夫聽說,那絲滑老道和秦國主碰麵了?”
“呃,此事……一言難盡。”
“哎,都怪老夫,”天衍子歎道,“二人這一見麵,秦國主怕是……那老道何所求?”
沈青雲想了想,道:“和前輩所求一致。”
天衍子皺眉,旋即麵色大變:“豈有此理,他找老夫師尊作甚!”
“前輩,那位前輩……自稱問道子。”
“問道子?我還問……”天衍子戛然而止,臉都綠了,“原來是這禍害,我就說……小友,速去皇宮,老夫有要事啟奏陛下!”
“不知是何要事?”
“要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