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處,有紙沒有?普通的衛生紙就行。”楚天瑛急促地問。


    林鳳衝摸了兩摸,從褲兜裏掏出一小卷衛生紙來,遞給楚天瑛,卻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用。


    楚天瑛撕下一小塊,包住食指,在瞄準鏡的眼罩邊沿輕輕地蘸了一圈。


    果然,有一圈淡淡的痕跡。


    “這是什麽?”林鳳衝大惑不解。


    “粉底。”楚天瑛說。


    “粉底?”林鳳衝更加糊塗了,“那不是女人用的嗎?”


    “對!”楚天瑛說,“我剛才看到了那個刺客一眼,雖然她用紗巾包著臉,但是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她是個女人。”


    林鳳衝驚詫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風呼嘯著,沒過膝蓋的黃綠色波浪不斷地起伏著,叵測得像一匹餓狼。


    楚天瑛蹲起身子,在周邊的草叢裏仔細地搜索著,除了大量的彈殼以外,還發現了兩根長度相仿的頭發。


    “你看,這兩根頭發的長度差不多,而且都染過色,染色的層次也都一致,說明這是同一個女人留下來的。”楚天瑛一邊說,一邊將兩根頭發放進用衛生紙疊成的紙包裏,並請林鳳衝用手機全程攝像,作為現場提取的證據。


    也許是被楚天瑛專業而敬業的工作精神感染了,林鳳衝也伏在草叢中搜尋著證物,但是卻一無所獲。


    “看來這個殺手非常謹慎和專業,沒有留下有價值的物證。”林鳳衝嘟囔了一句。


    偏頭一瞧,楚天瑛正在沉思著什麽,林鳳衝捅了他一把說:“想什麽呢你?”


    楚天瑛抬起手臂,直挺挺的,像那把狙擊步槍,指尖指向那輛豐田車說:“這個伏擊地點,選得很不錯。”


    “我說,咱們現在就沒什麽工夫欽佩罪犯了,好嗎?”林鳳衝又好氣又好笑。


    “不是的。”楚天瑛眯起一隻眼睛說,“這麽好的伏擊地點,難道是一下子就選中的嗎?”


    林鳳衝的目光一顫。


    “她一定事先勘察過好幾個伏擊地點,才選中這裏的,所以,這裏找不到的證據,在附近其他地方也許能夠找到。”楚天瑛站起來,連身上的土也不拍一下,“走吧,咱們再去找找看。”突然,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放低聲調對林鳳衝說道,“林處,你看可以嗎?”


    這一瞬間,林鳳衝真心同情起這個被撤職的前刑偵處長來:如此聰慧和機敏的青年才俊,沒有像許多同僚那樣,稍微做出一點兒成績就各個衙門地燒香拜佛,在機關謀求個一官半職,從此穩穩當當地升官發財,而是多年來櫛風沐雨地奔波在刑偵工作的一線,而今卻落得這般下場……不知怎麽的,林鳳衝竟想起風雪山神廟的林衝和插著草標賣刀的楊誌來。


    “走著,走著,跟我瞎客氣什麽!”林鳳衝攙著他的胳膊,輕輕握了一握。


    這時,隻見遠處的草叢上撲簌簌飛起一堆麻雀,楚天瑛臉色頓時一變,口裏剛說了一句“壞了”,就見到一大群刑警和武警舉著長槍短炮密密麻麻地湧了過來,像箍木桶一樣把他倆圍在中間,有無數個聲音吆喝著:“放下武器!舉手投降!繳槍不殺!”


    直到這時,林鳳衝才明白了楚天瑛一開始說的那句“那咱們可要抓緊了”是什麽意思:個別地方的公安幹警,辦案時還是陳腐不堪的大包抄、大搜捕人海戰術,根本不知道保護犯罪現場有多麽重要,現在這淮海戰役似的一衝鋒,任憑附近其他地方有什麽重要的物證,也給踩踏成了齏粉——在地方工作多年且經驗豐富的楚天瑛,遠比他這個一直在京城混著的警察更了解下情。


    再不亮出身份,這幫人沒準兒就要“當場擊斃”了,林鳳衝趕緊把證件拿了出來,效果立竿見影,立刻有高高低低的各級領導上來噓寒問暖,其中也有漁陽縣的警察。晉武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也夾雜在其中,他的神情還算平靜——畢竟是出了縣界發生的事情,漁陽縣公安的責任要小得多。


    但是楚天瑛第一個找到的卻是他:“晉隊,這個紙包裏麵有兩根頭發,請你拿回去,請貴縣刑技人員把東哥宿舍裏提取的芊芊的頭發,與之做一個dna比對。”


    晉武從昨天到現在,與他打過幾個照麵,知道他是個普通警員,不曉得他憑什麽給自己下命令。


    然而林鳳衝一句話就讓他沒了脾氣:“老晉,麻煩你配合一下嘍。”


    這時,出事地段所屬縣的縣委書記、縣長和公安局長都趕了過來,一個勁兒地給林鳳衝賠不是,並反複闡述該縣的治安自改革開放之後是多麽多麽好,構建和諧社會取得了多麽輝煌的成就。林鳳衝望著好像被城管掃蕩過一般的犯罪現場,很不耐煩地說:“這麽說倒是我們這些煞星來了,引禍招災,給貴縣添麻煩嘍?”


    那仨官一聽味道不對,嚇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林鳳衝懶得再理他們,把楚天瑛揪到一邊說:“你懷疑那個殺手就是芊芊?”


    “基本上可以肯定。”楚天瑛說,“她的目的很明顯,是為了劫走毒犯和毒品。”


    “她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量?”林鳳衝有點懷疑。


    楚天瑛說:“以她的槍法,還有什麽不敢幹的?”


    林鳳衝有點尷尬,事實證明,今天如果不是楚天瑛,他帶的這十幾號人非得交待在國道上不可。


    “不過,還是等頭發dna比對的結果再下結論吧。”楚天瑛忽然放低了聲音,“我真正擔心的是——芊芊怎麽會知道,我們的車隊在這個時間經過這條路。”


    林鳳衝帶著手下換乘了一輛縣裏提供的豐田車,押送毒販的車子也由縣公安局新提供了一輛,然後找來一輛平板運輸車,把那兩輛被打壞的車放在上麵,蒙了一層藍色的防水車罩,一起浩浩蕩蕩地往京城開去。


    坐在豐田車裏的林鳳衝想起剛才受到的襲擊,不由得心有餘悸,回頭看看這一車警員,無論是猶在瑟瑟發抖的雷磊,還是抱著藍色包裹目光呆滯的馬海偉,以及臉頰下麵貼著醫用膠布的楚天瑛,他們居然沒有一個死亡或受到重傷,也真的是奇跡了……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拿起一接,裏麵傳來了市局局長秘書周瑾晨的聲音:“老林,你們受到襲擊了?傷亡情況咋樣?局長十分關切!”


    林鳳衝心裏便是一暖說:“代我謝謝局長,告訴他隻有幾個輕傷的,都不嚴重。”


    “被襲擊的車輛在哪裏?”


    “跟我們一起開回來了。”


    “局長正在分局視察工作,你們直接都到分局來吧,他要親自驗看情況。”


    北京市公安幹警受到如此嚴重的伏擊,在曆史上都相當罕見,許瑞龍的重視是必然的,然而林鳳衝也惴惴不安起來,怕要挨上一頓狠狠的訓斥,甚至嚴厲的處分了。


    事已至此,逃避亦無用。車隊很快就開進了分局的大門,許瑞龍等市局領導都在辦公樓大門口等候,從武警總醫院調來的醫護人員也早就守候在這裏了。


    車子停下,林鳳衝第一個跳下車,對著許瑞龍敬禮道:“許局,我們……”神色中充滿了愧疚。


    “人沒事就好!”警帽下的鬢角滿是白發的許瑞龍一揮手,“天瑛怎麽樣?”


    開口就問楚天瑛,這讓林鳳衝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這次多虧了他,犯罪分子才被逼退,他受了點輕傷。”


    許瑞龍看見楚天瑛走下了車,沒有大礙,放心地點了點頭,一指平板運輸車:“這上麵就是受襲的車輛?”


    一群人趕緊上來摘下車罩,一看那兩輛車,許瑞龍不由得大吃一驚道:“怎麽被打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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