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誰不怕我?


    王方翼話說到這裏的時候,趙持滿在後麵輕輕踢了他一腳。


    陳青兕當作沒有看見,知道這種大型節日,最忙的就是負責治安的人員。


    長安的治安主要以各坊的武候鋪與不良人負責,而長安縣尉就是管長安縣區的武候鋪與不良人。


    在這個沒有監控,龍蛇混雜之地,趙持滿這個縣尉,麵對這樣的節日,自然如打仗一般慎重。


    陳青兕略帶遺憾,卻也沒有強求,隨意聊了兩句,打了招呼就離去了。


    趙持滿目送陳青兕遠去,帶著幾分氣惱的用身子撞了他一下道:“仲翔糊塗呀,陳侍郎是何等人物。屈尊邀約,你竟拒絕,這可是天大的機緣,都提醒你了,還不知變通。我這裏的小事,算得了什麽……”


    王方翼微微搖頭道:“人貴守信,既已答應兄長,又豈能應了陳侍郎的約?”


    趙持滿搖頭歎道:“你呀……”


    他也知自己這位至交的性子,也不多說,隻是道:“走吧,丟了這份大機緣,就看看伱我今夜運氣如何,能不能逮到幾隻老鼠。”


    陳青兕回到了馬車旁,繼續向芙蓉園行去。


    周奎駕著馬車說道:“郎主,先前在王將軍身旁的那人可是長安縣的趙縣尉?”


    陳青兕好奇問道:“你認識?”


    周奎搖頭道:“見過幾次,並未有過接觸,聽人說過他的事跡,是個了不得的好人物。”


    陳青兕好奇道:“怎麽個了不得法?”


    周奎道:“此人與王將軍一樣,出身豪門,王將軍是太原王氏,趙縣尉是天水趙氏,他還是文德皇後堂弟長孫詮的外甥,出身很好。與王將軍一般,趙縣尉不同於一般五姓貴公子,身上無半點跋扈之氣,反而豪氣幹雲,仁厚下士,上達王孫貴族,下至販夫走卒,三教九流,皆有其友。長安城內名望奇高……”


    陳青兕訝然道:“竟還有這號人物?”


    周奎道:“郎主平素往來皆是廟堂中人,對於廟堂之外的事情了解不多。”


    陳青兕點了點頭,應道:“這倒不假,長安百萬人口,既有英雄俊傑,也不可避免的摻合著各種牛鬼蛇神。有光鮮之處,也有陰暗之所,無奇不有。隻是與之隔絕,互不往來,並不知曉。此人倒是值得一交……”


    趙持滿性格如此,又官居長安縣縣尉,數十萬百姓的治安皆歸他管,工作的時候,少不得接觸各式各樣的人,在市井之中人脈必然極好。


    陳青兕深知他們這樣的官僚有官僚間的規矩,市井之徒有市井的生存法則。


    在特定的時候,受規矩所限,需要劍走偏鋒的時候,市井之徒的手段往往有奇效。


    而且長安這地方,即便是雞鳴狗盜之徒,本事也要勝地方潑皮,能夠混到他這樣的名望,能力應該不差。


    路上無聊,陳青兕多問了一嘴,說道:“這趙縣尉本領應當不俗。”


    周奎道:“如果傳言不差,很是了得。精於騎射,力能搏虎,步能逐馬,或許有吹噓的成份,但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出手過幾次。尤其是五年前,京中來了一支馴獸團,能夠驅使大蟲。不知怎麽的,大蟲突然受驚傷人,衝到了一戶人家。當時無人敢進屋去抓,是趙縣尉提著刀,一個人進去將它殺了。這眾目睽睽之下的事情,應該做不得假。”


    陳青兕有些意外,他自是知道這雜技團的老虎大多都是從小抓來訓練,實力與野生的老虎沒有的比。


    可再怎麽說老虎就是老虎,能夠單人將之搏殺,膽氣實力確實了得。


    一路尋著話題閑聊,陳青兕一行人來到了曲江池。


    劇目望去,那是人山人海,更是擁擠。


    陳青兕的目的地是芙蓉園,但長安城大多數想要來湊熱鬧的百姓以及文人墨客的目的地正是曲江池。


    他們進不去位於曲江池南岸的芙蓉園,就在北岸遊樂玩耍。


    尋常人家就來湊個熱鬧,文人墨客則眺望著南岸芙蓉園裏的景象,表露向往之情。


    陳青兕登上了通往芙蓉園的石橋,隔著曲江,北岸人聲鼎沸,載歌載舞,而南岸固然燈火絢麗,卻有些死氣沉沉的感覺。


    陳青兕想著若不是鏡鏡尚小,北岸遊玩也別有滋味。


    以陳青兕的身份,進芙蓉園自然是暢通無阻。


    入得園內,陳青兕發現往來遊玩的人不在少數,隻是自持身份,說話遊玩都刻意壓著聲音,顯得有些冷清。


    陳青兕一想也對,這裏是哪?


    長安!


    一個磚頭隨手一丟就可能砸倒五六品的官,何況還允許帶家眷朋友?


    不少人將此視為擴張人脈,結交權貴的手段。


    陳青兕的出現,少不了又是一陣應酬。


    但他秉著與自家媳婦遊玩的態度,婉拒了一切同遊的邀請,專走冷清的地方,避開人多之處。


    芙蓉園本就是一處盛景,就算偏僻的地方少了燈火的點綴,但伴著中秋節的月光,走在寂靜的小路上,賞月賞景,也別有滋味。


    尤其月色朦朧之下,兩道身影交織,更有情調。


    至於鏡鏡,天大地大,他最大。


    這個時候的他沒有自主意識,隻要一不合意,那就是哇哇亂哭。


    本想帶著他出來看看外邊的世界,結果在馬車上就睡著了。


    現在睡的正香,一點也不配合。


    陳青兕也不管自己的寶貝兒子,將他丟給淺言,自己陪著媳婦走在芳林苑的河堤上。


    為了逗自己的媳婦開心,他還應景的剽竊了一首情詩。


    陳青兕也是第一次來芙蓉園,並不認識路,就隨緣閑逛。


    不知不覺竟來到了曲江青溪。


    這曲江青溪中的青溪,還是取至陳青兕的青溪先生。


    陳青兕為了推行科舉,效仿魏晉名士曲水流觴的雅事。


    在他的策劃下,新科進士們都會聚在芙蓉園曲江畔,乘興作樂,他們放杯至盤上,放盤於曲流上,盤隨水轉,輕漂漫泛,轉至誰前,誰就執杯暢飲,故稱曲江流飲。


    而此地原本是無名之處,為人稱呼為青溪,成為了芙蓉園的一處景點。


    此時蜿蜒的青溪水聚集了多位文人雅士,他們在月色之下吟詩作樂。


    陳青兕眺望了片刻,說道:“走吧,莫要在這裏逗留。”


    這不是陳青兕有自知之明,是他不願意毀了他人的節日雅興。


    “先生!”一人忽然驚叫。


    還是有眼尖之人發現了欲走的他們,驚呼出聲。


    陳青兕聽出了這是賀蘭敏之的聲音。


    隨即而來的是陣陣驚呼。


    “青溪先生!”


    “是青溪先生……”


    瞬間曲江青溪驚呼聲四起,有高興的,也有惶恐的……


    但無一例外,一群人向他所到之處湧來。


    陳青兕見此情況,卻也不好走了。


    賀蘭敏之跑得最快:“先生,你怎在此?”


    陳青兕笑道:“隻許你來此賞月遊玩?”他說著指了身側的蕭妙宸道:“我夫人,孩子,趁此佳節,出來走走……”


    <divss="contentadv">他可不舍得說自己的寶貝兒子是犬子。


    賀蘭敏之忙恭恭敬敬的向蕭妙宸行禮,行的是大禮,大有討好未來師娘的意思。


    蕭妙宸掩嘴輕笑,讓他起來。


    蕭妙宸是聽過賀蘭敏之的,除去張柬之、魏元忠、狄仁傑這些以師之禮對待,名義上的學生以外。


    陳青兕真正的學生隻有兩個,一個是程伯獻,一個是燕國夫人盧叢璧的孫子孫浩。


    兩人都沒有讀書的天賦。


    反倒是賀蘭敏之,自己的丈夫給他的評價是“聰慧絕倫”,隻是因為家庭、長相原因,性格驕縱,過於率性。透露過若能收斂一些,還是能收為弟子的。


    陳青兕難得如此讚成一人,蕭妙宸也隱隱猜中丈夫的心思,隻是頷首回應。


    陳青兕目光望向正從遠處而來的一人,微笑著迎了上去。


    “上官侍郎!”


    來人正是風度翩翩的上官儀。


    此時上官儀已經官拜中書侍郎。


    陳青兕這個侍郎是尚書省下轄六部之一的兵部侍郎。


    而上官儀直接說是中書省下的侍郎,同為侍郎,對方明顯更高一級。


    “陳侍郎!”


    上官儀笑著上前問好。


    上官儀的後麵,跟著十數人,陳青兕大多都見過認識,多是具有一定文采的好人物,其中最負盛名的有許昂、李安期、盧照鄰、張子容、杜審言、崔冬日等,都是飽學之士。


    在上官儀之後,依次上前問好,其中不乏目露激動之色。


    如盧照鄰、杜審言……


    曆史上盧照鄰與駱賓王一樣,都是唐詩的先驅,在初唐詩歌革新過程中占有重要地位。


    現在唐詩革新之路,陳青兕一騎絕塵,將狹窄的道路走寬,他們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追隨者。


    杜審言是單純的崇拜,沒有其他。


    跟所有人寒暄完畢,一時間有些冷場。


    上官儀說道:“陳侍郎恰逢其會,不如一起飲酒賞月?”


    最終上官儀作出了邀請,飲酒賞月,絕口不提作詩之事。


    在這個宮體詩盛行的時代,陳青兕的詩句那是一騎絕塵的。


    尤其是《黃鶴樓》……


    以陳青兕為首的盛唐體對宮體詩發動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原本以為會有一場驚心動魄的爭鬥,結果卻是寂靜無聲。


    有陳青兕的地方,無人敢獻醜作詩,誰都不願意自己的宮體詩麵對盛唐體一敗塗地。


    哪怕是自成一派的上官儀,亦不敢接洽。


    盛唐體可謂不戰而勝。


    陳青兕指著自己熟睡的孩子,說道:“不了,孩子睡了,不便叨擾,下次有機會再聚……”


    “如此……便不強留了。”


    上官儀的語氣也有一絲慶幸,他忘不了當初陳青兕投遞戰帖時的感覺,一首《黃鶴樓》讓他不知不敢落筆。


    餘者有遺憾,也有慶幸,但總歸慶幸的居於多數。


    陳青兕真要點頭同意,結局唯二。


    或是他們成為笑話,曲水流觴成為賞月飲酒,要不就是一枝獨秀……


    在這個時代,除了陳青兕自己,沒人敢質疑他在詩歌上的成就,也沒人敢跟他玩。


    陳青兕很識趣的離開了。


    蕭妙宸輕輕淺笑:“他們都有些怕郎君呢。”


    麵對自己家媳婦,該吹的牛,還得吹。


    “在詩歌上,誰不怕我?”


    陳青兕又陪蕭妙宸走了一段路,見即將到了良辰吉時,說道:“我們去曲江河岸吧!”


    蕭妙宸應道:“好!”


    今夜的中秋燈會有一個壓軸節目曲江燈船。


    曲江燈船是長安眾多王孫貴族炫富賺取名望的手段方式之一。


    今日曲江池兩岸花燈萬萬盞,爭奇鬥豔,其中大多都是城中富豪貴胄出資建造的。


    包括芙蓉園裏的花燈,武家就占據了一大半,就是武皇後的親族。


    此事說來也諷刺,武皇後身體力行,一直推崇節儉,她自己也是這麽幹的,但她的母姐榮國夫人、韓國夫人卻如暴發戶一樣,仗著李治的賞賜,招搖過市,每有大型喜慶節日,都會出資散財,以供長安上下士紳雅士遊玩。


    當然效果還是很顯著的,長安上下無人不知李治對武家的寵信,平常行事也會有人賣他們幾分薄麵。


    至於曲江燈船就屬於長安最上層豪門的炫富,李家的各路皇親安排了多艘燈船,在特定時間裏順著曲江而下,船上還有雜耍藝人表演各中耳熟能詳如噴火,甩火球等娛樂項目。


    視為中秋燈會的壓軸表演……


    既然來到此處,別的可以不觀賞,這壓軸表演得看一看。


    相比曲江池北岸的人潮擁擠,南岸就顯得規整許多。


    江岸縣那麽長,陳青兕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等待著燈船的到來。


    這是睡了一路的鏡鏡似乎也知道高潮來了,用一陣嘹亮的哭喊聲宣告自己的存在。


    陳青兕立刻伸手接過,讓寶寶止哭的最好辦法就是蘿卜蹲,隻是特費膝蓋。


    蕭妙宸大家閨秀有些吃不消,陳青兕在武藝方麵並未拉下,擔負起了此重任。


    便在這時,河對岸傳來一陣驚呼。


    淺言大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陳青兕向騷動方眺望,卻見被燈火照射的發亮的河麵上有數人在水中追逐。


    看情形是有心從北岸遊到南岸。


    陳青兕眯著眼睛,略作分析,不像是落水,更像在抓捕。


    陳青兕並沒有胡亂管閑事,隻是道:“周奎,看好四周,莫要讓人靠近。”


    任何時候,護衛家人安全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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