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苦戰把握


    杜敏輕輕地蘸水在羊皮地圖上劃出一條線。


    百濟叛軍的營地在大屯山的北麓,他們從人跡罕至的東麵攀爬,東彎西繞,行走在蜿蜒的原始森林之中,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開叛軍的防線,來到了大屯山的北麓。


    杜敏揮手叫來領路的百濟人。


    百濟人叫阿狗,沒有自己的名字,之所以叫阿狗,還因為身為獵戶,養了一條大狗的緣故。


    也是因為這層身份,阿狗對於大屯山的地形很是熟悉,為了追逐獵物,跟著野獸發現了這條不為人知的獸徑。


    “我們離叛軍營地還有多遠?”


    杜敏問向阿狗。


    阿狗卻將目光望向了書記江明,他可聽不懂華夏官話。


    江明替阿狗翻譯。


    阿狗不住點頭,帶著幾分畏縮驚懼的說道:“我們已經到了大屯山北麓,他們就在山的側麵。”


    阿狗自幼喪父,是母親一把屎一把尿的帶大,父母關係極好。


    也因如此,阿狗才會冒著殺頭的風險,帶著糧食偷跑下山,被尋敵的唐軍抓獲。


    唐軍挾持了他的母親、妻兒,還答應事成之後,給他們一大筆的錢財。


    阿狗這樣生活在最底層的人,沒有什麽民族大義,隻要能夠跟母親妻兒一並活著,幹什麽都無所謂。


    阿狗盡管怕,卻也不敢不從。


    老老實實的領著路。


    小路穿梭於密林惡水之間,道路狹窄,隻容一個人通過。但唐軍訓練有素,麵對這種地形,早有應對之法,頭前開道的,是輕步卒,為保持體力,他們沒有披甲,隻是拿到橫刀劈砍周邊荊棘為後方開路,走在後麵的是刀盾卒,人人背負盾牌,腰跨戰刀,緊接著是強弩手,他們背負上弦的弩機,隨時隨地應對未知的敵人。


    三支隊伍分別對應著開路,防守,進攻。


    在三支部隊之後,才是最具有戰鬥力的戰兵。


    他們在後方不用擔心道路難行,也不用擔心遇險,處在放鬆的狀態,以保持自己的戰力。


    隨著杜敏抵達百濟叛軍的附近的時候,也察覺出了周邊有人生存的痕跡。


    在樹葉縫隙中一座大型的營寨,若隱若現。


    杜敏眼中閃著喜悅,百濟的情況漸漸地瞞不住人了。


    作為房仁裕的副將,杜敏深知此戰意義,他怕驚動不遠處的叛軍,低聲細語的做了戰前安排,壓低著聲音,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主將身先士卒,那是唐軍的習慣。


    杜敏亦不例外,一手拿著唐刀,一手握著金瓜小錘,好似一頭狗熊,咆哮的向百濟叛軍的營寨殺去。


    他此番翻山越嶺,所帶兵卒不多,求的就是出其不意,不給敵人任何抵抗的機會。


    經驗豐富的他,一頭紮進了這山中的營寨。


    杜敏一臉凶橫,可當他衝入大寨的時候,卻是一臉的懵!


    大寨裏空無一人。


    **********


    唐軍營盤。


    房仁裕手掌摩擦著大腿,總感覺手心處有汗漬冒出,長安那邊已經有人察覺到了異樣,隨時隨地都可能讓人來替換自己。


    這一次,他也許是自己最後扭轉百濟局麵的機會。


    房仁裕盡管作了詳細的安排,可還是忍不住走到地圖前,看著自己的布置:賊兵位於大屯山北麓,賀慶豪部封鎖西麵山腳,孔成部封鎖東麵山腳,顧蘭部從正麵攻山,支援潛入大屯山的杜敏部。


    大屯山山勢綿延數十裏,想要全部封鎖,並不現實。


    但所有地圖上有的下山線路,都讓他封鎖住了。


    他在想是不是有紕漏之處,營寨裏突然響起了刺耳的金鑼之聲。


    敵襲?


    房仁裕身經百戰,沒有任何猶豫衝出了營寨。


    “殺啊……”


    房仁裕目光所及之處,卻見一股百濟軍排著整齊的隊伍,分頭快速衝向各自的目標,聲勢猶如排山倒海一般!


    為了防止百濟賊首逃跑,房仁裕將自己手上大部分的兵力都調往大屯山。


    此刻的唐軍大營,恰是最薄弱的時候。


    百濟兵如虎似狼地撲入營門。


    他們在人數上占據著極大的優勢,又有奇襲之效。


    盡管唐軍並未直接崩壞,卻也難以組織還擊,一名名英勇的兵士被賊兵的槍矛捅殺。


    衝入唐營的伯階眼尖,看到了一個策馬高呼,阻止反抗的唐將,他取過背後的弓箭彎弓搭箭,一氣嗬成。


    銳利的箭矢穿透了唐將的咽喉……


    伯階快步衝上,搶過唐將的戰馬,高舉馬上,大聲呼喝:“擋我者死!隻殺寇首,餘黨不問!”


    他嘴裏是這般喊著,但是策馬衝殺,兵鋒所到之處,溫熱粘稠的紅色液體四處飛濺,下手是半點不容情。


    伯階麾下的這三千人都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死士,早已心領神會,步調一致地一起放聲大喝。


    不過他們並不會說華夏語,呼喊的都是“殺賊”,鼓勵的話。


    伯階率著自己的部隊,帶著對入侵者的仇視,擊破了一層又一層的唐軍,直衝唐軍中營。


    伯階如此驍勇,鬼室福信、道琛兩人的隊伍也大受影響,士氣大振,衝殺的亦更加凶狠!


    此刻唐軍帥帳前。


    “都護,我們兵少,抵擋不住了!”隨軍幕僚熊書玉聽著四周傳來的喊殺聲,嚇得麵色蒼白,腿肚子不住地抖。


    房仁裕提起一腳便將熊書玉踹倒在地,喝道:“這世上可有逃跑的唐將?即便戰死,本都護也得倒在這麵大纛旗的下麵!”


    他一把拉過自己的戰馬,高舉著長槍道:“將士們,援兵至多一個時辰便來,隻要堅持一個時辰,麵前危機,自然解除。”


    離他們最近的部隊是孔成部。


    孔成是一員經驗豐富的將領,一旦得知大營遇襲,必然會立刻回援的。


    房仁裕指揮得當,不住的讓人收斂敗退下來的唐軍,嚴守中軍防線。


    伯階一路突擊,但隨著前麵敵陣開始變得密集粘稠,阻擊的壓力也漸漸增加。


    看著就在不遠處的唐軍主帥大纛旗,伯階撕心裂肺的叫吼:“隻管向前突擊!”


    砰!


    一路突破的伯階,這一下卻如撞進了銅牆鐵壁一般,還未破入一丈距離,已經有彈回來的跡象。


    唐軍咬著牙苦撐,他們戰鬥力極其頑強,即便處於這種劣勢,依舊無潰敗之意。


    伯階部眾還能與唐軍亡命搏殺。


    <divss="contentadv">但鬼室福信、道琛手上的兵士,多為新兵,戰鬥意誌低下,哪裏見過這般慘烈的局麵,幾次進攻受阻。


    麵對唐軍若刺蝟一般的長槍陣,哪裏有勇氣用生命去衝。


    見久攻不下,鬼室福信、道琛心領神會,繞過中軍,去打後營了。


    伯階叫苦不迭,到了這一步,他也知破中營無望。


    但他此刻又不能走,一旦撤退,唐軍將會發動反擊,前功盡棄,隻能硬著頭皮與唐軍糾纏。


    直至大半個時辰後,孔成的援兵,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伯階這才選擇撤退,留下一地狼藉。


    “房都護!”


    孔成翻身下馬,快步來到閉目調息的房仁裕麵前。


    房仁裕看著渾身汗如雨下的部下,黯然一笑。


    這一仗,他們確實擊退了百濟叛軍的來襲,但隻不過是保住了中軍,後營存放的糧草物資,能拿的都給叛軍搶走了,不能拿的也放了一把火。


    一直躲在一旁的熊書玉,不知從哪裏鑽出來,說道:“多虧都護大展神威,擊退百濟叛軍。”


    房仁裕繃緊著臉,傷亡數字還沒有統計出來,但他實在無顏麵說這是一場勝戰。


    熊書玉建議房仁裕報喜不報憂,反正在萬裏之外,也無人得知真相。


    房仁裕確實心動過,但想起長安已經有人察覺百濟出現了問題,何況她實在想不到解決百濟之法,現在經過此戰,必然更加助長百濟叛軍氣焰。


    與其等到完全糜爛,不如如實表明一切,至少罪在自身,而非家人族人。


    房仁裕並沒有聽從熊書玉的建議,而是將百濟的情況一一寫明,將大屯山之戰的細節也詳細說明。


    因是秋末時節,海上風浪大,消息不能走熊津港到登州港一線,而是沿著遼東海峽的海岸線,從百濟的熊津繞一圈,直至營州秦皇島,再由秦皇島過渤海灣抵達登州。


    如此一來,消息傳到長安的時候,已經過去大半月了。


    李治看著手上由熊津都護傳遞來的一手消息,一切幻想破滅……


    手中的朱筆,重重的按在案幾上。


    嚇得身後的武皇後打了一個哆嗦,臉色也隨即蒼白。


    自從有過一次整理奏章以後,武皇後也多了一份工作,協助李治整理奏章,將之分類。


    這也是李治故意而為的。


    李治並不知自己還能活幾年,而皇太子李弘年紀太小,他得留給李弘一個能夠讓他成長順利親政的廟堂。


    李治並不想直接給李弘權利,畢竟李弘還小,他把持不住,過早的給他大權,萬一李弘或者李弘下麵的人動了心思,可是不妙。


    李治又不能將輔政的權力,完全給大臣。長孫無忌、褚遂良就是前車之鑒……


    李治可不想自己的兒子如自己一樣,剛繼位就成為傀儡。


    扶持武皇後是最好的法子……


    首先她是女人,其次她不如呂後那樣,有呂氏支持。


    隻要廟堂上多一些反武的人,讓雙方相互掣肘,李弘自然有了成長的機會。


    平心而論,從任何角度來分析,李治的選擇都不算錯。


    至於為何會出現曆史上的那種情況,隻能說武皇後確實有能耐。


    李治並沒有想象中的暴怒,而是拍了拍禦桌,長歎道:“又讓他說中了。百濟的事,非文武雙全者不可。哪怕差一點都不行……”


    房仁裕在百濟遇到的一切情況,完全佐證了陳青兕之言。


    房仁裕在百濟的軍事表現不差,他的行政方略,也算是中規中矩,可偏偏軍事上越勝越疲,內政上也因為四方叛亂而一塌糊塗。


    軍事上的不足,導致了內政的不到實施。


    內政無法實施,又導致民心向背。百濟反叛軍的勢頭,越來越大。


    這兩方麵已經呈現相互扯後腿的情況……


    此時此刻就算是派蘇定方去,也未必能夠有效。


    必須雙管齊下。


    “來人,去將陳侍郎請來。”


    李治還是讓武皇後先一步離開了,盡管他有扶武皇後的想法,卻也沒打算一步就位,畢竟身為皇帝得考慮朝臣的反應。


    “陛下!”


    陳青兕早已是各殿常客,他隻是沒掛上一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實際上他現在參與的事情,並不亞於宰相。


    除了宰相,哪個朝臣如他一樣,有隨時隨地入宮覲見的特權,又有哪個朝臣,常被皇帝召入宮中一並商議國事的?


    以至於有人在私底下給他冠上了隱相稱呼。


    李治並沒有說話,而是將房仁裕親自上表的奏疏直接丟向陳青兕。


    陳青兕心下了然,必然是百濟出現了問題,麵前的這位大唐天子,心中窩著火。


    他眼疾手快的接住奏章,打開細看。


    相比之前的報喜不報憂,房仁裕這封奏章,卻是真真實實的將百濟的情況寫在奏章上。


    這也讓遠在長安的陳青兕第一次真正了解百濟的情況。


    陳青兕反複看了兩遍,然後閉目深思片刻,又重新看了一遍,然後才將奏章放在一旁。


    李治並不催促,安定的在一旁等著,直至此刻才問道:“愛卿有何想法?”


    陳青兕道:“臣以為房都護第一步就走錯了。”


    李治言簡意賅:“何解?”


    陳青兕道:“房都護再用治理我大唐子民的方式來治理百濟,拉攏豪強,以豪強掌控百姓,此法在我大唐或許實用,可百濟的國情與我大唐是不同的,在大唐百試不爽的妙法,用在百濟身上,卻不見得有效果。”


    李治默然頷首,說道:“那愛卿覺得應該用什麽辦法?”


    陳青兕搖頭苦笑,道:“陛下,臣真要知道,以臣這藏不住事的性格,早就上書建言。臣對於百濟的了解,僅限於各種文書,這些資料並不涉及民間,如何鎮撫百濟百姓,完全無頭緒對策。”


    李治也覺得如此,這些年的相處,他知道陳青兕在小事上常玩消失,不摻合其中。但凡大事,卻不會藏拙……


    “若朕命愛卿鎮撫百濟,愛卿可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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