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蘇丹陷入了沉默。


    秦贏也沒再說話。


    所謂的麵談,其實很簡單。


    無非就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


    最後再尋找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平衡點,以此達成共識,皆大歡喜。


    秦贏已說了他想說的。


    至於古蘇丹的沉默,也許是在考量。


    亦或者是在想著怎麽反駁。


    總而言之,秦贏隻需等待。


    秦贏淡定飲茶。


    一杯過後。


    古蘇丹終於抬頭,燭火罩著他半邊臉,忽明忽暗,像是有明暗兩種人格在交替。


    “不行!”


    他斬釘截鐵吐出兩個字。


    而後,便是長篇大論。


    “我身為草原雄主,在坐上這位子時,便向族人發誓,向長生天發過誓。”


    “不丟寸土,不受強辱。”


    “木爾多是我的兄弟,他被你的人殺了,他的妻子也被你的人殺了,他全家死絕。”


    “你現在,還要將赤狐部趕盡殺絕。”


    “我實在無法接受,若你一意孤行,非要動赤狐部的話。那我隻好……”


    他話音剛落。


    房間中的燭火瞬間熄滅。


    有一股恐怖的狂風從門外灌了進來。


    古蘇丹魁梧的身軀猛然僵硬,恐懼的本能填滿了他的四肢百骸,眼睛瞪大像銅鈴,幾乎要外凸。


    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人影。


    古蘇丹僵硬地微微側頭,眼角餘光瞥見,那是一個比他矮小的人,似乎年紀很大。


    這種人在草原上,屬於是最弱小的一類。


    任何強者都不屑於欺淩他。


    倘若有人欺淩老人,必然遭到全族人鄙視,從此在草原,再無容身之地。


    可古蘇丹此刻感覺到的,隻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他全身汗毛都豎起來,冷汗從毛孔中不停地冒出。


    此情此景,讓古蘇丹近乎絕望。


    那是一個矮小的老人。


    但有時候矮小不等於弱小。


    在此時此刻,古蘇丹才是弱者。


    這種感覺,讓他想到了草原上的動物。


    那些動物在被獵殺之前,也是這樣處於極度絕望的恐懼之中,眼睜睜看著生命被奪去。


    他雖有巨人一樣的身軀力量,可自己卻清楚的知道,現在倘若動上一動,哪怕說一句不算恭敬的話,也會立刻身首異處。


    ——這老人,太恐怖了。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秦贏的臉上。


    他的眼眸很冷,也很清亮。


    “你剛才想說什麽?”


    秦贏開口了,聲音很冷。


    與之前判若兩人。


    這種冷不參有一絲感情,就像是麵對著某種死不足惜的東西,哪怕碾死了,也不會有任何後悔。


    “古蘇丹,何不把話說完?”


    秦贏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冷笑。


    “我……”


    “我這……”


    古蘇丹渾身僵直,多虧剛才那陣風吹滅了燭火,否則秦贏現在肯定會看到一張不怎麽好看的臉。


    ——滿臉胡須的大漢扭曲的五官,實在毫無美感可言。


    秦贏給他倒了一杯茶。


    說道:“你是要繼續說話,還是要喝茶?”


    意思很簡單,三歲小孩也能明白。


    這一刻,古蘇丹才明白。


    草原雄主和大漢帝王的差距。


    原來並不是手底下統治著一群人,就能自稱為王;也並不是手下的人悍勇蠻橫,就足以抗衡帝國。


    “先禮後兵的事,我不是沒對草原做過。”


    “你們受了白災,朝廷已撥款賑.災。”


    “雖然過程有些不愉快,被貪官汙吏耽擱了,但那些貪官,已被監察院剝皮拆骨。”


    “此事朝廷有過錯,不算你們草原不敬,所以我再次派人賑.災。”


    “這次不光赦免了你們衝擊互市的罪,還給了大量的物資,免除了牛羊賦稅。”


    “為了讓你們草原過得舒服,我一忍再忍,一退再退,給足了好臉,不是因為我怕你們,而是我從始至終將你們當做漢朝子民。”


    “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動馮墨亭。”


    “他是朝廷的欽差,代表著朝廷的威嚴。”


    “他,還是我的朋友。”


    “草原打了朝廷的臉,傷害了我的朋友。”


    “現在,你還能坐在這裏與我談話,不是因為你有多麽厲害,而是因為我還心存仁慈。”


    秦贏淡淡的講述著道理。


    但,古蘇丹越聽越心驚肉跳。


    秦贏的每說一句話,殺氣便重一分。


    茶水似乎冒起的不是熱氣,而是陣陣寒意。


    古蘇丹艱難地抬起手來,緩慢地向那杯茶伸過去,動作很緩,也很輕…


    當上雄主十多年,他習慣了用武力,用威嚴去統治他人。


    享受著族人對他的阿諛奉承,沐浴在權力的榮光之中,陶醉,沉迷……


    可卻忘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統治者有朝一日,也會變成被統治者。


    雄主隻是草原的雄主。


    帝王卻是天下的帝王。


    古蘇丹終於拿到了那杯茶。


    他視若珍寶地輕品著。


    茶香入喉,回味無窮。


    想不到在這種時候,他才品出了滋味。


    “談話很愉快。”


    秦贏忽然笑了。


    老黃離開了房間。


    古蘇丹的壓力瞬間消失,他全身都鬆弛了下來,眼睛大.大睜著,似乎做了一場噩夢。


    “那是……那是誰?”


    他驚駭著詢問。


    秦贏道:“我家老人,脾氣不好。”


    古蘇丹苦笑著,“原來…如此…”


    他盯著秦贏,道:“剛才,算威逼嗎?”


    秦贏直白道:“算!”


    “我說過,我喜歡做先禮後兵的事。”


    “我倒要問你,剛才,你打算動手麽?”


    古蘇丹剛才的語氣,神態,動作都表明了他打算動粗,否則老黃不會出手。


    老黃那樣的人物,對殺氣的敏感程度極高,但凡是對秦贏有一點點殺意,他都會立刻動手。


    他可不管你是什麽草原雄主,在老黃眼裏,人隻有兩種,會動的和不會動的。


    他很樂意把你從一個會動的人,變成一個再也不會動的人。


    古蘇丹被問到痛處,像泄了氣的皮球,苦笑著道:“是我錯了。”


    “我代表赤狐部,接受你的條件。”


    “但是你必須保證,金礦開采結束後,你要讓他們恢複自由之身,你要起誓!”


    古蘇丹服軟了,但這一點他必須爭取。


    “起誓?”


    秦贏笑了,嗤笑。


    “誓言是最廉價的東西,簡直狗屁不如。”


    “我不會起誓。”


    “但,我會給你一道聖旨。”


    “上麵會蓋有我大漢朝廷的帝印玉璽。”


    “這比什麽狗屁誓言有用一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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