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熊是個不服氣的。


    雖然杜唯一已經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熊定文也清楚了柳傅軍是個什麽意思,理智也告訴他,柳傅軍說的才是正理。


    但有時候吧,人就是個感情動物,比較容易衝動。


    老熊威風了幾十年,老了老了,讓他向一個年輕人認慫服軟,這個感情上,確實有些難以接受。


    所以,老熊還是打算做最後一搏。


    當然,這個最後一搏也是有限度的,那就是必須限定在柳傅軍設定的框架之內。


    柳傅軍不肯親自向他開口,非得讓杜唯一轉達,已經明白無誤地向他傳遞了一個信息:這一次,傅軍書記決心已下。


    任何違背他指令的人,都將受到打擊。


    為什麽要這樣做,現在熊定文當然也已經明白,就是怕他們數十年的交情,熊定文當場反對的話,柳傅軍擔心自己拉不下麵子。


    說到底,一個喜歡護犢子的人,都是比較重感情的。


    兄弟朋友在他眼裏不值一文的人,才懶得護什麽犢子。


    都是拿來出賣的,護著幹啥?


    熊定文不是要違背柳傅軍的指令,他是想要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


    同時,也為自己爭取更多的體麵。


    因此,從杜唯一的房間離開之後,熊定文便親自給衛江南打了電話。


    “小衛!”


    電話那邊,熊定文依舊保持著老牌市委書記的威嚴。


    “定文書記!”


    衛江南的回答也很平靜,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出。


    “到賓館四樓接待室來一下。”


    熊定文隨口下了命令。


    賓館四樓,有個會議室,旁邊則是貴賓休息室,就是熊定文嘴裏說的接待室。


    隻要人在市區,熊定文都會回家睡覺,不管多晚。


    所以他在桃園賓館沒有安排房間。


    現在要和衛江南談話,隻能在接待室。


    “好的,定文書記,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之後,衛江南並沒有立即起身,對高妍微微一笑。


    “老熊還想抵抗一下。”


    高妍有些嬌嗔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注意影響。”


    “記住,不要輕易許諾什麽。”


    你隻是一把刀,就要謹守刀子的本分。


    這是柳傅軍的危機處置,也是他在靜江任期內最後一次大動作,不會允許有太大的荒腔走板情況出現。為了避免在這最後的關鍵時期和柳傅軍起大的衝突,以至於影響到交接班,秦正安也會“求穩”,盡可能與柳傅軍合作。


    在省委一號二號已經達成一致的情況下,任何超出掌控的行為,都會遭到無情打壓。


    “明白。”


    衛江南站起身來,向高妍伸出手。


    高妍哼了一聲,到底還是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衛江南伸出小手指,摳了摳她柔嫩的掌心,嘿嘿一笑,轉身走了。


    高妍撇了撇嘴,嘴角閃過一抹寵溺的笑容。


    很快,衛江南便來到了接待室。


    接待室外,隻有市委辦副主任吳培在,沒有見到任何賓館服務人員。


    見到衛江南過來,吳培勉強露出一絲笑容,眼裏卻閃耀著疑惑和戒備的神色。


    熊定文到底和杜唯一談了些什麽,他不得而知。但定文書記心情很不痛快,作為大秘,吳培卻是很清楚的。


    這一切,都和麵前這位年輕的代理縣長有關。


    自從他來到大義,整個石城官場就沒有安寧過。


    早知如此,當初定文書記和吳波省長,真不該把這家夥調過來。否則的話,哪來今天這許多麻煩?


    隻可惜沒有後悔藥買。


    對吳培的敵意,衛江南懶得理睬。


    在這種層級的博弈中,吳培根本就上不得台麵,衛江南沒把他當回事。


    貴賓休息室內有兩排沙發,對麵擺放,中間是一個長茶幾。沙發旁邊另有小茶幾。


    茶幾上,擺放著水果盤,還有兩杯熱茶。


    顯然是賓館服務人員事先準備好的。


    因為要接待貴賓,桃園賓館整體都處於“動員狀態”,服務方麵,做得還是比較到位的。


    “定文書記。”


    衛江南給坐在正中沙發上的熊定文打了個招呼。


    “坐!”


    本來正在沉思的熊定文抬手指了指自己對麵的沙發,隨口說道。


    衛江南點點頭,徑直在對麵落座。


    “說吧,你要怎樣才肯收手?”


    衛江南剛一坐下,熊定文便毫不客氣地發問。


    衛江南笑了,淡淡地答道:“定文書記,這個決定權不在我。”


    熊定文冷淡地說道:“我知道。但我問的是你!”


    “別的事情你做不了決定,但最起碼,唐海明那邊,你應該能說得上話吧?”


    你自己請來的“瘟神”,別告訴我,你送不走。


    衛江南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稍頃,才說道:“定文書記,這不是重點!”


    熊定文揚起眉毛,冷哼道:“那什麽才是重點?”


    “德文公司才是重點。”


    衛江南毫不客氣地說道。


    “李友誼現在交代的那些問題,就已經夠嚴重的了。那個人,五毒俱全。與其說是個幹部,不如說是個江湖騙子。他幹的很多事,定文書記,恐怕連你都不是那麽清楚吧?”


    “這樣一個五毒俱全的家夥,為什麽要和德文公司綁在一起?”


    “熊立輝本身,並沒有體製內工作經驗,依舊還是江湖義氣那一套。但德文公司,卻捆綁了很多體製內的幹部,按照熊立輝李友誼這幫人的套路在運作。請恕我直言,這樣的公司,這樣的小團夥,遲早是要出事的,並且一出就是大事。”


    “定文書記,我也不妨實話跟你說,這次或許還能留一絲餘地,要是再過幾年,你覺得,還會有人給他們留餘地嗎?”


    “到時候,首當其衝的會是誰,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熊定文眼裏寒芒一閃,再次冷哼了一聲,說道:“鬥爭,都是需要利益驅使的。”


    “不,有時候不需要!”


    衛江南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絲毫沒有回避他眼神的意思,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當上邊的大政方針出現轉變的時候,如果有必要,殺雞儆猴,本身就代表著利益。”


    “而且是很大的利益!”


    熊定文的瞳孔,猛地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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