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柔無聲的笑了笑,抱著雲淺走進一團漆黑的科技樓。


    月光自科技樓大廳落地大玻璃流瀉在灰色地磚上灑落一地銀白。


    深處的過道裏彌漫著濃重的黑暗。


    少年目光沉邃,詢問的嗓音恬然,


    “可是淺淺,我記得筆記是放在密碼箱裏的。”


    雲淺也很好奇哥哥為什麽要把一本僅寫了兩頁,寥寥幾筆的筆記放在密碼箱裏,有點兒心虛的不好意思,軟糯的嗓音低低的,


    “因為保險櫃和哥哥手機解鎖密碼一樣嘛,沒想到帶出來就被我弄丟了,肯定燒壞了。”


    她又忍不住摟緊哥哥脖頸,將腦袋埋進他領口。


    “哥哥,學校裏總是這麽黑嗎?”


    雲風走到k101號醫療室門前腳步一頓,溫熱的唇覆在她額頭上虔誠的落下一吻,


    “嗯,每天9點會熄燈,醫療室裏不黑。”


    雲風一手抱著她,一手擰開醫療室的門,室內感應燈瞬時亮了。


    室內簡潔明淨,中央有一台白色金屬儀器,像是休眠艙。


    雲淺打量著這台高精密的儀器,純稚靈俏的眼眸閃動,滿是疑惑開口,


    “哥哥,為什麽第九學院可以讓死去可以複活呀?複活的人真的和原來的人一樣嗎?”


    在雲淺眼中就沒有哥哥回答不出來的問題。


    她仰著下巴,期待地望著哥哥輪廓清晰的側臉。


    “第一個問題有些複雜,我隻能說……這座學院的智腦擁有強大的蠱能量場,學院內還擁有全球最先進的生化科技,複生技術利用了蠱詛咒的契約規則和sva病毒重組機體細胞的能力。


    第二個問題,要看淺淺怎麽定義生命,記憶和靈魂不變,擁有一具全新的軀殼算不算是原來的人?”


    雲風嚴謹的回答著,走到複生艙前,單手操作藍色大屏,拉出自己班級成員任務資料界麵,點擊雲淺的姓名。


    屏幕上立刻顯示出了雲淺的全部資料,經曆過的任務詳情隻有一條:入學麵試。


    修長的手指點擊該任務後,參與該副本的成員名單浮現在屏幕上。


    虞清歡和雲淺的名字是白色,沈浩的名字呈現出被畫了斜杠的紅色。


    “應該算吧,沒想到老師們說的sva病毒有救人的能力,但是……第九學院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有這麽厲害的科技,拿去幫助需要的病人和戰士該有多好呢?”


    雲淺的話難免帶著孩童的天真,惹得雲風發出好聽的笑聲。


    他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將她的手拿起來擱在屏幕上確認扣減學分。


    雲淺手上的銀色手環微微震動,冷漠機械的男聲在腦袋響起。


    【是否消耗學分10,複活共同參與麵試副本人員—沈浩,請確認點擊。】


    見雲淺不猶豫的點擊了手環,雲風語調低柔,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的淺淺,如果把下雨的權利交給賣傘的人,也許就總是陰雨天了,正如同把這樣的科技,交給任何組織都未必能達成智腦想要的結果。


    而我們在入學的那一刻起就被剝奪了一切,想重新掌控自己的靈魂、生命,我們隻能變強,強到能超過智腦,脫離掌控為止。


    不然就算三年後活著畢業,也依舊是智腦的所有物,它依舊掌控著我們。”


    真相永遠是殘酷,正如那句,如果燒香有用,尋常人連廟門都進不去。


    如果種地能掙大錢,農民將無地可種。


    如果獻血有利健康,那有的人排一輩子隊也別想獻血。


    沒錢沒勢,人命在哪都賤,沒資本、沒實力,隻能做任人宰割的小白鼠。


    與對旁人不同,雲風給予小雲淺的解釋殘酷而清晰。


    小孩子的心思藏不住太多,尤其是在哥哥麵前,雲淺纖巧的鼻尖皺了皺,白嫩精致的小臉透著幾分不屬於孩子的凝重,陷入了思考,似是沒想過竟然這麽複雜。


    複生艙正在啟動,交錯閃爍的散發出克萊因色藍光,機器屏幕上浮現出沈浩的基因序列資料。


    雲風烏黑蓬鬆的發頂暈染上生動而神秘的光圈,深邃的眼波裏暗藏著萬般複雜的情緒,像是希望她能明白未來要走的路,又像是期待她在此刻能說些什麽……


    他就這麽沉靜凝視著她低垂的濃密睫羽,無聲等待著她開口。


    雲淺想到過去哥哥總是一個人住在這裏,一個人麵對危險,摟緊哥哥脖頸,用小臉在他胸膛蹭了蹭,像一隻剛剛出生的小貓,整個人又小又軟,軟稚的開口,


    “哥哥因為這樣才不能回家,哥哥一定很辛苦,很孤獨,很想淺淺,淺淺應該早點來陪哥哥的。”


    像是得到了某種想要的答案。


    雲風清俊秀潤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滿足的笑,


    “我從前是很孤獨,有了淺淺就再也不孤獨了……”


    他眼眸彎彎,如花柔水漾,嗓音帶著少年純澈,剛毅有力的手握住她的纖細的小手,喃喃低語,


    “而且,就算孤獨,我也願意做隻身孤影的騎士,為你橫戈躍馬,一往而深……”


    哥哥把她的手握得很緊,不自覺地在用力,冷白的手背都鼓起淡青色的筋絡。


    她清晰感受到哥哥溫厚掌心的薄繭,仿佛能交織出溫柔和彼此的情感需要,傳遞一種虔誠的思念共鳴。


    “啊!!怪物!快放老子出去!”


    複生艙的玻璃突然被從內瘋狂敲擊,艙內閃爍不息的藍光宛如舞池裏五光十色的搖頭燈,晃的剛複生的沈浩腦袋稀暈、眼花繚亂。


    混亂的燈光印照在曲麵玻璃艙上,外麵雲風的身影也就顯得猙獰了。


    小雲淺被嚇一跳,歪頭看去,


    “哥哥,沈浩…他活了嗎?”


    “嗯。”


    雲風鬆開雲淺的手,點擊屏幕,複生艙門打開的一瞬釋冒出大量寒氣白霧,水汽彌漫。


    sva細胞重組後,會讓人體進入生命體征放緩的冷凍狀態,身體的新陳代謝“遲鈍”,因此剛剛醒來,四肢是非常虛軟的。


    冷凍狀態下,沈浩體表散發的熱氣凝結成冰晶,現在是冰晶化為濕漉漉的水。


    他像是一條潮濕虛軟的魚,光溜溜的從複生艙內爬了出來,拖了一地水漬。


    雲風抱著雲淺轉身走到白色的醫療櫃前,手掌放在櫃門藍色的感應屏幕上,消耗20點班級積分,取出一套嶄新的男生校服丟給他。


    “給你十分鍾,記得拖地,我們去外麵等你。”


    雲風神色淡淡的說著,見雲淺好奇的夠著腦袋去看,默默的捂住小家夥的眼睛,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沈浩獨自癱軟在地,大口呼吸著。


    複生的人和植物人蘇醒類似,一時半會不習慣身體,冷凍麻醉後的肌肉鬆弛,自主活動的能力還沒完全恢複。


    沈浩能第一時間爬出來都能說明他有不小的毅力。


    而此刻他滿腦子都是智腦傳遞給他的機械音,仰躺在地磚上雙眸不可置信的顫動著,消化著難以夠他震驚一萬年的信息。


    …


    另一邊。


    第九學院生活樓—s1棟,103室套房。


    絕煞倚在陽台上叼著煙,手裏捏著那本半焚毀的筆記,隨意翻看著。


    迷幻的藍色煙霧環繞著他陽剛張揚的麵龐,黑綢襯衫的紐扣全部解開,露出布著不少猙獰舊痕的寬厚胸膛,濕發隨意遮住了野性桀驁眉眼。


    這本筆記像是新人剛入學做的規則筆記,記錄不少規則要點。


    本身內容沒過於特殊,三年二班和雲風就是對不上,而蠱能量被調用出來的事更是古怪到了姥姥家。


    絕煞大口吸了口煙,仿佛吸入的肺葉間的是煙,吐出來的卻是滿心的陰鷙與不甘,看不出更多問題後煩躁的把筆記撕了。


    “嘶”!


    怒撕之下,筆記內封裏的軟鋼塑封薄片劃破了他的手指,猩紅的鮮血冒出。


    一張背覆銀色軟鋼的照片輕輕盈盈的飄落在地……卻在瞬間又狠又重地擊在絕煞心口!


    照片上有四個人,他、卡爾納、雲風以及一位美豔的陌生女人。


    女人身後是他收藏的一架曾價值千萬刀“奇蝰蛇戰斧”摩托。


    她穿著黑色機車服,身形纖細挺拔,蔚藍的眼眸妖異攝魂,一手撐著機車,一手玩世不恭地勾過他的脖頸,強勢地讓他的腦袋壓在她左肩上,笑得張揚肆意、豔痞霸道。


    金發卡納爾粗壯的胳膊肘隨性的搭在女人右肩膀上,而雲風孤零零地站在照片邊緣,笑容意外很陽光,很乖順。


    而他竟也在笑,灰眸彎彎,笑意慵懶。


    他能從女人瑰麗的眼底看見愉悅和道不清的寵溺感。


    這與她冷豔張狂的氣質矛盾的混雜在一起,特別的迷人漂亮,特別的讓他心痛。


    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大肆蔓延,突如其來的情緒逼得他喘不上氣,難以呼吸,雙手顫抖地捂著一跳就抽痛一下的心口。


    疼,太疼了。


    從未有過的沉痛的壓抑以及難以疏解的梗阻在心髒裏肆掠翻湧。


    盡管竭力抑製著喉嚨湧上來的嘔吐感,卻還是忍不住半跪在低聲狠狠吐了出來。


    灼熱的眼淚湧進眼眶,他半跪在地上去撿照片,可修長指尖剛觸碰的邊角的瞬間,一陣風忽然吹來,落在地上未燃盡的煙滾到了照片邊緣,無情的火光印入猩紅的灰瞳。


    照片猛然燒了起來,一瞬間連灰燼都沒留下……


    絕煞捂著劇痛的心口,一滴淚順著眼角流到下巴上懸而未落,如困獸般捶打在地麵,雙目猩紅的咆哮,


    “硬度堪比航母甲板超軟鋼,自燃了?蠱智腦,你是不是當老子不識貨,玩老子呢?!”


    “老子就這麽好耍嗎?!”


    絕煞對製作武器的材料都很熟悉,很多材料看一眼就知道是什麽來頭。


    保護照片的鋼薄如蟬翼,是起碼是有2000兆帕的超級軟鋼。


    如航母用鋼需要能抵擋海水的腐蝕和鹽度,承受數十噸艦載飛機的衝擊和摩擦,承受發動機尾部數千度高溫火焰的灼燒以及炸彈轟擊,屈服強度要求在500兆帕以上。


    在這種軟鋼的保護下,自燃怎麽可能?


    這種事僅有蠱能量能夠做到,智腦銷毀了照片。


    這一刻,猶如被戲耍的絕煞甚至不知道自己為誰情深……為誰落淚……為什麽會這麽疼!


    但他猜,藏著這張照片的雲風一定知道……


    一定知道!


    ……


    十五分鍾後。


    夏末初秋的夜晚,冷風乍起,吹得樹葉簌簌作響,


    佇立在科技樓台階上的雲風眺望遠處學院鍾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他抬手拂過覆在雲淺背上細滑的發絲,“困嗎?”


    “嗯……”


    雲淺年紀小容易困,趴在哥哥肩頭開始眼皮子打架了。


    除了困之外,還有點餓。


    “哥哥,軍火商是什麽呀?絕煞在學院裏有很多槍嗎?”


    雲淺為了醒醒神,想了個心裏好奇的問題。


    這冷不防的提起絕煞,雲風撫摸她發絲的動作不易察覺一頓,語氣很淺淡地回著,


    “軍火商是販賣武器的人,不能帶很多槍進學院,需要用學分開啟權限,絕煞應該也不多。”


    “絕煞?j老大也在這裏嘛?他是我的偶像啊!j老大在內域蠻熊基地、大聖基地都擁有合法軍工企業!


    十年前世道亂的時候,老大用道上的人脈和鋼鏰,與軍區聯動做了很多救援、偵察的仗義好事,他怎麽會在這裏?!”


    恢複些許體力的沈浩剛走出來就聽到兩人在討論絕煞,竟是精神起來了。


    夜色下,雲風眉心微凝,側身看向他,


    “好事?為了利益罷了。”


    原本這種黑道的人一輩子都隻能呆在黑暗中,洗不幹淨手上的腥血,但亂世的那些年,跨國黑軍火商絕煞卻如魚得水的順利洗白。


    沈浩揉了揉還不適應的黑發寸頭,他的社會黃毛沒了,試圖為絕煞解釋道,


    “不是的,j老大做事很有原則,你不了解他,戰爭打得最艱難的時候,老大把華南區域的綜合軍械庫都捐給國家基地!而且,他的轄區內都很太平,其他基地的黑手子都不敢來搗亂!”


    “啊?超級大瘋狗是你偶像?那沈浩哥哥,你還是加入三班比較好,我和哥哥都不喜歡他,不過我們還是朋友的。”


    雲淺靠在雲風肩頭,撐著困倦,甜稚一笑。


    她複活沈浩並不是為了利益,在車上就想複活他。


    沈浩給她一份簡單樸實的善意,她也還一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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