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照市隻有兩家銀行,除了國商銀行之外,就是股份製的商業銀行——參股銀行。參股銀行總行的林行長倒沒有因為向明書記的“百千萬工程”而憤慨,因為,參股銀行在光照市的不良貸款隻有幾筆,而且金額不大。相反,他倒認為這是參股銀行加大市場開拓力度的機會,於是,他把業務開拓一直不利:存款拉不進來、貸款放不出去的分行原行長調離了,從總行的信貸管理部下派了年富力強的新行長,並且,很快就到任了。


    新行長有一個很古怪的名字,叫庫辛勤。他瘦高個,戴一副黑邊近視眼鏡,略黑的皮膚,長方的臉,臉上的線條很清晰,眼睛較大,嘴方而有棱角,嗓音格外亮堂。


    由於參股銀行沒有國商銀行的才大氣粗,沒有專門的招待所,因此,在庫辛勤的住處還沒有最後確定之前,分行辦公室兼信貸部主任梁康,便安排他到光照市最好的賓館——桃花樓賓館就住。


    吃罷飯,白皮、圓臉、胖墩墩的梁主任隆重推出了同樣胖墩墩、隻是黑皮膚、小眼睛的司機小黑,說他原來是市政府的司機,才調到銀行來開車的,人熟地熟,可以更好地照顧和陪伴他,自己則唯唯諾諾地告辭,在陰霾的夜色裏消失了。


    桃花樓賓館裝修得很豪華,一樓大廳寬敞、整潔,大理石的地麵,光滑得可以照出人影來。大廳下麵的地下室,隱約傳來卡拉ok的歌聲。登上去十六樓的電梯,庫辛勤頓然感慨了:“聽說光明市經濟不怎麽發達,但一上電梯,就像又回到北京一樣了!”


    司機小黑幫助庫辛勤提著行李,詭秘地一笑:“我們這裏破產企業多、下崗職工很多,下崗的女孩也很多呦!”


    他們一同住進了一個裏外的套間裏。庫辛勤到衛生間衝了個熱水澡,出得門來,外屋的司機小黑卻望著圍裹著白色浴巾的他,一口一聲庫行長地諂笑著:“庫行長,這裏有個大玻璃櫥窗!可比北京開放得很呦!您應該多扶一扶貧喔!”


    “什麽玻璃櫥窗?”庫辛勤問。


    小黑自認男人都有讒貓的德行,庫辛勤也不會例外,於是,便直言不諱地道:“庫行長,耍小姐的地方呦!”


    “這裏怎麽會有這種地方?我不相信!”庫辛勤道。


    “庫行長,那大玻璃櫥窗好得很呦!小姐穿三點式坐在房間裏麵,牆上有一麵玻璃。裏麵看是鏡子,外麵看卻是透明的普通玻璃,她們看不到我們,而我們卻可以看到她們。您可以隨便找一個,陪您洗澡、唱歌、回房,都行的!”


    “光照市怎麽自己把自己當成特區了!就不怕警察找麻煩!”庫辛勤依然詫異。


    “庫行長,沒有事的。櫥窗旁邊就有一個保齡球館,您進來時候,看沒看到一輛警車呦?”


    “看見了。”


    “庫行長,那就是光照市綠洲派出所杜所長的車,有他把門,您怕什麽?!”


    “真有這種事?”


    “庫行長,桃花樓賓館是光照市的對外窗口,號稱是與國際接軌的。”


    “共產黨都這樣,還叫共產黨嗎?”


    “庫行長,我們這裏是不管黑貓白貓,隻要是掙了錢,就是好貓!什麽黨,還不都是一回子事情嘛!”


    見庫辛勤無動於衷,司機小黑隻得說:“庫行長,您不愧是一個共產黨的好幹部!那,我不打擾您睡覺,自己瞎轉轉,您找我就打我的手機!在這裏住,理發也可以享受半價優惠呦!”


    說罷,司機小黑“嘿嘿”淫笑著自己出去了。


    庫辛勤獨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卻怎麽也睡不著。他倒沒有思美人兮的情緒,因為他的老婆侯翠花,是個瘋子,一張白臉,猙獰而醜陋,他時而仿佛還能夠看見她抱著女兒瘋狂地衝出樓窗,時而仿佛又聽到她對自己大叫:“想躲出去幹壞事!沒門!”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他摸摸自己還沒有來得及修理的亂蓬蓬的長發,想起賓館半價的理發政策,索性也披衣下床,出來,準備來理個發。


    一個身穿天藍色製服的服務生接待了他:“先生就一個人嗎?”


    “對。”庫辛勤回答。


    “要豪華間,還是標準間?”服務生問。


    “什麽豪華間、標準間?”庫辛勤問。


    “標準間有一個雙人浴池;豪華間另外再帶一個蒸廂。”


    “我隻想理發、洗頭!”庫辛勤說。


    服務生推銷道:“先蒸蒸身體解乏,再理發美容,一條龍服務,都可以在房間進行,也不貴!”


    鑒於自己早回去也無法入睡,庫辛勤便索性說:“那就先蒸後理發吧。”


    “好。豪華間一個”服務生在單子上寫著,而後安排道,“您到窗前選一下小姐吧。”


    “理發還選什麽小姐?隨便找一個就行了!”庫辛勤按照北京理發的思路說道。


    服務生沒有想到會遇上這麽好說話的客人,報之一笑:“好的!”


    這是一個套間,門廳是理發間,內室則是洗澡的地方。內室裏有一個三角形的雙人浴池,旁邊有一個木製桑那間。服務生在這浴池裏已經放好了水。


    庫辛勤鎖上房門,沒有進浴池,而是直接剝光了自己,進了木製的桑那蒸間。


    正當他眯著眼睛,舒舒服服地坐在木台上,享受著大汗淋漓、體內濁氣漸去的時候,透過蒸房的玻璃,他發現自己已經鎖上的房門卻突然被打開了!款款走進來的,不是搶劫的惡漢,竟然是一個漂亮小姐!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用手把玻璃上的霧氣抹去,再往外往看,真的是一個小姐!她徑直走來,睜著一對大眼睛對他媚笑著!她的嘴唇很薄,皮膚也很白皙,應該說,還是有一點漂亮勁兒的。


    庫辛勤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用力搖搖頭,睜大眼睛,再向那小姐仔細一看,庫辛勤不覺慌了:一個美女就立在浴池旁,她穿著透體紗裙,那紗裙薄得以至於他可以看到女人身上那些最誘惑人的寶物了!


    那庫辛勤急忙說:“你怎……麽這樣進來了!”


    “我先陪你洗,不好嗎?”小姐的話語裏,像甜得能夠溢出蜜來一般,眼神裏也是充滿著淫蕩,邊說邊要剝去自己的紗裙。


    “不要,不要!我不要這個!”庫辛勤驚慌失措了,“你,趕快出去!”。


    見庫辛勤堅決說“不”,小姐隻好停止了剝衣運動,異常掃興地走了出去。


    服務生又轉了進來,走到蒸間旁,問:“先生,是不是對這位小姐不滿意?”


    “不是不是,我隻想蒸蒸,而後再找人理發!”


    “全套服務與單理發、洗頭,小姐的出台費是一樣的!小姐額外的小費,您高興給就給,不高興也可以不給,可多給也可以少給。”服務生很職業地介紹道。


    “我隻需要理發!我蒸完了,叫你時,你再找人!”庫辛勤有一些不耐煩地說。


    “可以。”服務生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門剛一關上,庫辛勤就聽到門外一個男聲與一個女聲悄悄地議論起來。


    男聲說:“李麗麗你可真夠點背!你在水泥廠當個工人不是挺好的!何必到這裏掙這種錢!”


    李麗麗說:“狗屁!水泥廠一個月才掙三百塊!還不如我在這裏一天的收入呢!”


    “那你就不用看客人臉色了嘛!”


    “得了吧!那女老板薛美的臉,比剛才這位還難看呢!”


    男聲又說:“這個人八成是有毛病!來了小姐他居然不要!單理發,去理發館不就行啦!”


    李麗麗搭腔:“也許是個老八板、土八路,還沒有開竅!”


    “聽說話,像是一個北京人嘛!北京人怎麽會這麽土嘛!”


    “那裏都會有土老冒的!”李麗麗歎了氣,“光理發、洗頭!那我不是沒有小費賺了嗎!”


    “他光理發,你也拿那麽多出台費嘛。”


    “理發、洗頭!人家要用力、受累、耽誤時間的嘛!而且,我也理不好!那有那個來得快,還有額外的小費呦!給我輪下一個人好了!”


    “那可不行!下一個小姐,再不願意單理發,不希望出力,手藝再不好,再讓向下排,我怎麽辦?”


    庫辛勤聽了,突然明白:原來這裏的理發、洗頭,隻是個幌子!自己是錯進了淫窩!他有了被強xx的感覺,他憤怒了,對著門口,以從來沒有過的高聲罵道:“你們他媽不要逼良為娼好不好!”


    門外,突然沒有聲音了,而後,在遠處,卻又突然傳來了“哈哈”的大笑聲。


    庫辛勤也一改斯文,獨自大罵道:“這是什麽世道!好人反倒都成了怪物!”


    這一夜,司機小黑一直沒有回來。庫辛勤做了一個既光輝又可怕的夢。在光照市分行全體大會上,他對著黑壓壓的人群喊道:


    “我庫辛勤就是兩手都要硬:一手我要把咱們光照市分行的業績搞上去!另一手我要把光照市分行的行風搞好,不管什麽問題,不管觸及到誰,我都要一查到底,決不遷就姑息!”


    黑壓壓的聽眾都鼓起了掌,那掌聲像大海的潮水一般響亮,是庫辛勤在總行時所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庫辛勤正講在興頭上,突然,身後有人拉了他一下,扭頭看時,卻是那個浴室裏叫李什麽的小姐,模樣已經模糊了:“唱什麽高調,你還不是讓我進了你的房間!而且,你當時還是裸體!”


    庫辛勤慌忙說:“不是,不是,我是一個共產黨員,怎麽能夠幹那種事情呢!”


    司機小黑也上來了:“我費盡心機,就想拍拍你大行長的馬屁,都安排好了,您怎麽就不幹呐!”


    老婆侯翠花突然衝過來,猙獰著臉:“姓辛的,你竟然出來玩女人!”


    庫辛勤急忙爭辯:“誤會!全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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