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感覺,你和白色很搭啊。”——


    “很搭……我嗎?”


    窗外吹進一陣風,吹亂了業燼的發絲,她抬手往回理了理,抬眼說道——


    “是因為——白色是一種很單調的顏色嗎?”


    “你為什麽非要這麽說話?”


    對方像是被她激怒了,眉眼有些用力,語氣也加重了不少。


    “又為什麽要問那種問題……”


    從手臂忽然湧上一股涼意,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指尖已經在不受控地顫抖了。


    “那種問題?”


    業燼全然沒有意識到眼前的人已經失控,隻是像沒聽懂問題那樣,重複了一遍。


    “問為什麽要給你。你的表情就像是在說……”


    流沙的眼裏失去了光亮,他皺緊眉頭,臉上寫滿了絕望。沒等他把話說完,業燼就如同宣告審判結果那樣,把他不願意說出口的話,一一宣判——


    “比起我,明明有更適合的人。”


    “!”


    流沙的瞳孔驟縮,眉毛皺得更加用力,順著氣管梗上來一口氣,讓他無處宣泄,最後隻能將手狠狠砸向旁邊的牆麵。


    他低著頭,喃喃道:


    “為什麽要說這種話?又為什麽要讓我聽到啊……”


    說到這裏,他的視線再次尋到女孩的身影,眼神裏充斥的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埋怨。


    “因為,比起我,明明有……”


    而業燼就像不太靈光的人工智能一樣,用她沒有多少起伏的語氣,又要重複一遍剛剛的話,但這次她隻說到一半,就被對方打斷了。


    “夠了!你為什麽要覺得自己是不配的那一方啊!”


    他“啪”地按住業燼的雙肩,緊緊攥著,手一直在抖。然後嘶吼著——


    “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是,為什麽要在把我卷進來後,還一副自己消失了也無所謂的樣子啊!”


    “那與你們無形中,產生關聯的我,又算什麽?你們活著的墓誌銘嗎!”


    此刻,不斷迫近業燼的流沙,眼裏看著的不再隻是她,而是自出生開始便不斷見證的,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也許……你是在害怕我消失嗎?”


    女孩抬眼,把手伸向對方失去血色的臉頰,然後注視著他的眼睛。


    自她掌心而來的冰冷,稀釋了自己不斷升高的體溫,流沙瞬間平複了不少,慢慢鬆開業燼,才注意到她的上臂已經被自己按紅了。但對方沒有挪開自己的手,她掰過流沙的視線,繼續與之對視,一字一句地說:


    “我不想消失。”


    “我想活下去,更加鮮明地活下去。”


    像是在念某種咒語。


    “鮮明?”


    “嗯,像人一樣,鮮明地活著。”


    “在我看來,你和其他人沒什麽區別,你們都是一樣鮮活的人。”


    說這句話的流沙,已經恢複了往日慵懶的神態,讓他的話顯得更有說服力了。


    “一樣……鮮活?”


    業燼需要花一點時間,來理解這句話的含義。流沙也趁她發呆,挪開臉上的手,然後做自己本來該做的事情——拿起桌上卸妝的棉巾,走到鏡子那邊,用力地擦除化妝品的痕跡。


    “所以你才把花送給我?”


    她把手拄在他剛才坐過的椅子上,懵懂地確認著答案。


    “因為覺得我和其他人沒有區別?”


    她從鏡子裏看著流沙,眼裏滿是期待與喜悅。


    流沙也借著鏡子瞥了她一眼,扯掉那頂不太舒服的假發,覺得她說得話有些矛盾。他思索著,走到那塊足以作為屏風的畫後麵,把裙子褪在地上,又扯過自己的衣裳套上,臉上才徹底輕鬆下來。


    “不是,還是覺得有區別,所以才想送你的吧?雖然也……”


    他用細長的手指扣著扣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說到這裏他才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不斷迫近的腳步聲,他剛來得及轉身,差點和走過來的業燼撞上。


    “……不是我買的花。”


    一切發生的太快,他才在驚慌中把話說完整。


    “那回禮,就準備些能吃的東西吧。”


    業燼看著他,綻出一張笑臉,像是一直博關注的小孩,終於得到了老師的誇獎。


    「什麽時候過來的?」


    流沙還心有餘悸,馬上低頭檢查了下自己襯衫,確認都扣得差不多了,才敢看向對方。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業燼露出這種富含情感的笑臉,也許是女孩想要誇獎的表情過於明顯,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就活下去吧。像個人一樣,好好地、鮮活地活下去。”


    他如是為這個女孩祈禱。


    也許是因為摸頭的動作很突兀,業燼的表情愣住了,她緩緩抬起頭,直直地盯著自己看。所以流沙要盡快張口,說些什麽才行——


    “那個啊……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誤解。但白色並不是一種單調的顏色。”


    他用平淡的語氣說著。


    “白色它啊……明明就是充滿無限可能的顏色。”


    聽到這句話後,業燼不自覺地用手端住自己的臉,鼓起臉頰,不知道該說什麽。而流沙低頭盯了她一會,確認她真的聽懂後,才拾起沒來得及穿上的外套,輕輕關上門離開。


    業燼放下手臂時,意識到有些刺痛感,低頭一看,才發現上臂的紅印:


    “啊,留下痕跡了……”


    另一邊,王堇正往校外走,感覺到有些異樣後,故意加快了腳步。他豎著耳朵,聽得真切,確定自己是被跟蹤了。於是他快走幾步後,躲在一道牆後麵,準備伏擊。


    剛把人攬著脖子弄過來,對方就顫抖著大喊——


    “等等,社長,是我!”


    仔細一看,跟蹤自己的人居然是白茉茉,他馬上鬆手,作出一副害怕的模樣。


    “天哪,沒想到我的社員,居然是自己的跟蹤狂。”


    “一定——是我太有魅力的錯。”


    說完,他把自己的胸前擋得嚴嚴實實,一副會被人怎麽樣的架勢,白茉茉倒是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才不是那種事呢——”


    “額、不過我確實是,有事想拜托社長幫助……”


    說到這裏,她少見地扭捏起來。


    於是王堇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說道:


    “茉茉……接下來的話,隻是我隨便想想的。”


    “嗯?”


    她歪著頭看向對方。然後就見到他作出一副登台演講的樣子——


    “時間已經這麽晚了,你一個小姑娘卻跟著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雖然名義上是有事情要找我幫忙,但是真的進到我房間後,事情的走向會怎麽樣呢?在密閉的空間裏,我們孤男寡女兩個人,真的什麽都不會發生嗎?如果談話途中,我忽然覺得你很可愛怎麽辦?如果我們談話太久,錯過回家的末班車又要怎麽辦?如果你用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拜托我要留下過夜該怎麽辦?我是該把這句話當成是暗示比較好,還是乖乖地把自己當成監護人,什麽都不做比較好?但是如果你真的有那個意思,但因為我沒能及時主動一點,而討厭我,又該怎麽辦?雖然現在話是這麽說,但我、自製力很差的,茉茉你又長得很可愛……萬一的萬一即使這些都沒發生,你要是夢遊怎麽辦?萬一你夢遊的時候走到我房間裏,又該怎麽辦?我是該把這件事當成是暗示比較好,還是乖乖地……”


    “好長啊!社長。你這根本不是隨便想想的吧!而且多半是在性騷擾吧,都說了不是那種事情了!”


    白茉茉實在是聽不下去他又長又毫無意義的腦洞,一口氣抱怨出來。


    他這才像是一下子從催眠中被喚醒一樣,眨了下眼睛,恢複平時俏皮的模樣。


    “所以,你原本是想找我幹嘛呀。”


    “我想說……社長你,是不是很擅長跳高、跳遠啊這些。”


    現下,她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心累,幹脆利利索索地說出原委。


    “為什麽這麽問?”


    王堇難得沒因為被誇了而膨脹,反而問她理由。


    “嗯?就是感覺社長一直都很靈巧吧?”


    被這一反問自己倒有些愣神,仔細想想看確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她先坦白了自己這邊的情況——


    “其實我根本不擅長立定跳遠,但是被班級裏的同學和老師,給硬塞進比賽名單了。你又說要過來給我們加油、拍照,什麽的……所以我就在想,能不能在比賽之前,找社長幫我特訓一下。”


    “起碼在比賽的時候不至於出糗……”


    說完後,她一邊噘著嘴摳手,一邊試探性地看向王堇。


    “什麽呀,就這事啊!”


    他一副“小case”的架勢。


    “真是,看你剛才那麽羞於啟齒,我還以為是多大事呢。”


    他把手抬在頭後抱住,人也跟著歡快起來。


    “但是我真的很不擅長跳遠哦,可能比你想象中還要麻煩點。”


    白茉茉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理,想拜托別人,又不忘了勸人反悔。


    “輕鬆,輕鬆,這種程度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麽啦。隻要你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眉眼少見的嚴肅了一秒。


    “隻要你們?”


    對方當然覺得這個斷句很奇怪,跟著重複了一遍。


    王堇緩過神來,然後又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說道:


    “茉茉,其實……我自製力很差的。”


    “還沒完沒了了是吧!”


    最後白茉茉沒忍住,一巴掌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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