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鐸來得倒早,坐在後台的沙發上,保養自己的吉他。門也沒關嚴,所以能聽見外麵學生會的交流聲——


    “趙學長好。”


    一個聽起來有些溫柔的男聲響起。


    “李喬?噢,這位是你帶來的搭檔吧,你好,我是和李喬同屬學生會的趙高傑。誒、等下,你身後的不是之前洛僑事件時和你一起的那些人嗎?”


    對麵應答的人聲音有些纖細,但看他說話的態度,應該是剛才那個人的前輩。


    “其實我們都是偵探社的,因為當時和警方有合作,才會管到案子的事情上來。”


    “偵探社啊……也對,既然你是學校的學生,那其他人應該也多少和學生的身份大差不差的。”


    “總之,給你們實驗室的前輩都添麻煩了。”


    溫柔的男聲語氣裏透著心虛。


    “也沒什麽,其實在那之後我也不在實驗室了。”


    過了一會,門外的聲音變得有些嘈雜,似乎是那些人已經離開了,然後屋裏屋外都變得安靜下來,就在米鐸以為沒人的時候,屋外又響起了那個溫柔的男聲——


    “那個……趙學長!”


    “又怎麽了啊?”


    前輩咂了下舌。


    「沒想到這兩個人還沒走啊。」


    “你離開實驗室的理由……該不會是因為我們吧?”


    溫柔的男聲此時帶著愧疚。


    “別把自己想的那麽重要,我做出的決定都是基於我個人的判斷。人啊,就是需要不斷地去想自己需要什麽,不需要什麽,才能避免少走彎路,不是麽?”


    米鐸聽後豎起了耳朵。


    也許是見對方沒繼續說話,前輩又繼續解釋了:


    “我不是得抑鬱症了嗎?”


    聽到這句話後,門裏的人一下子攥緊了自己的袖角。


    “但學長你現在的狀態和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比,已經大不一樣了啊。”


    “這才是我本來的狀態。在實驗室,也許是環境不好,也許是遇人不淑,又或許當時的日常根本就不適合我,所以才變得神經衰弱,甚至患上了抑鬱症。”


    “確實當時那種環境的話,換成誰都……”


    對方像是想安慰他。


    “其實原因不重要。”


    「原因不重要?」


    米鐸倏地望向門口,心裏像爬了蟲似的,癢得要命,巴不得他盡快說下去。


    “環境不適合你已成定局,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及時意識到這一點,和——有沒有離開的決斷力。大二想進實驗室本來就是稀缺名額,當時也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如果考慮前期的投入成本,應該很少有人願意主動離開吧。”


    “但換個角度想想看,當初進實驗室的目的是什麽?別人我不知道,我隻是想讓今後的路更好走一些,提前做好鋪墊罷了。當時我想考研,因為覺得自己成績不錯,這樣會是最好的出路。但實際進入實驗室後,我根本不喜歡那種每天麵對一堆透明試劑,重複著相同的步驟,再用計算機核對實驗結果的日子。再加上環境和人為的限製,隻是加重了我對實驗室的抵觸情緒。”


    “既然已經出了問題,就要回歸本源——我到底是為什麽要這樣勉強自己待下去。是因為我想成為科研人員嗎?其實不成為也沒關係啊。是因為我舍不得大二特許的進實驗室名額嗎?那麽當初爭取這個名額的我,目的又是什麽呢?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既然我一開始就是為了給未來的自己鋪路,那麽就更不應該本末倒置,搞壞自己的身體。所以及時止損吧——”


    “哪怕決定放棄的那一刻,所需要的勇氣遠比決定拿起時要多,但隻要你肯把手空出來,接下來,才有把握屬於自己未來的機會,不是麽?”


    「鬆手……」


    米鐸驟然放開了自己的袖口,然後手心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歌唱比賽開始了,米鐸也坐到了嘉賓席上,無意間瞥到了那兩個在門口說話的學生會,隻要一眼,她就能認出來誰是那個得過抑鬱症的人——


    他模樣有些白淨,單看氣質甚至有點唯唯諾諾,但目光卻和自己認知中的不太一樣,異常地堅定和清晰。


    「他一定已經走出來了。」


    米鐸知道,走出抑鬱症的關鍵其實是自己。這位無比清晰自己需要什麽,還能及時做出行動的人,一定已經戰勝了病魔。這讓她想起自己患病到走出來的全過程——


    她懷揣著夢想,進入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公司,最後卻因為一係列所謂的“職場潛規則”而變得懷疑人生。為什麽做人不能太顯眼?為什麽優秀也是一種錯誤?為什麽那種平庸無能的人能坐到那個位置?由這種人帶領出來的團隊,除了會在內部抹殺比自己優秀的人外,真的能製作出優秀的作品嗎?世人對優秀的定義又是什麽?所以她病了,她懷疑自己不能融入這所謂的“社會”,所以主動離開了。


    第一天她沒什麽特殊感覺,隻是覺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第二天她看著自己的作品成為公司的一部分,得到了世人的稱讚,而哭得稀裏嘩啦,如果你們喜歡的是我所盡力演繹出來的優秀,那麽當初被排擠出來的我又算什麽呢?曾經我是多麽期待能作為這裏的一份子,給大家帶來更多更好的作品呐,但作品留下了,人卻被清走了;


    第三天她罵得很髒,她痛恨每一個無才無德又貪圖權勢的狗■子,並在很長一段時間處於暴躁的狀態。直到有一天,她看見街上有人拿自己卑劣的事跡開玩笑而嬉笑不停,忽然湧起一種難以抑製的厭惡和暴力傾向,她才知道自己生病了。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需要藥物來抑製自己的衝動,對,不是治療,是抑製。她許久沒碰過自己的吉他,也許久沒再唱過歌。房間的窗簾也沒再打開過,直到有一天,她從沙發上昏昏沉沉的醒來,卻忽然被那把外公送的吉他絆了一腳,差點摔倒,她輕輕把它拾起,才注意到黑色的保護罩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一瞬間眼裏噙滿了淚水,曾經多麽喜愛唱歌的她,到底是因為什麽變得不願意再唱歌了呢?她輕柔地拉開帶子,取出吉他,彈了一曲《外婆橋》,這是她第一首會彈的曲子,也經常唱給外公外婆聽,所以無論什麽時候,她都記得那個旋律。


    “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


    腦海裏浮現出的是小時候的自己,與外公外婆相處的身影,甚至還有半年前,剛如願拿到夢中情司offer,一腳邁入辦公樓時自己的表情。眼淚不受控製似的“吧嗒吧嗒”落下,她仰起頭,大聲地、撕心裂肺地哭了好久,像是想把一切負麵情緒都清除幹淨,然後,允許自己——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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