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岩漿翻滾,沸騰往上複又跌落回去。


    宛若野獸的怒吼。


    楚月沉了沉眸——


    猶豫少頃,還是對著瞬死千人的岩漿之地,作了個長揖。


    流光海域白骨山。


    下界三百多大陸。


    皆因一縷佛光而落定。


    舍利子的佛光,則與適才的默哀相關。


    故而,這一回的作揖心境大有不同,頗為感謝。


    許予、陸猛等人,都跟在身後作揖。


    讓人意外的是,錢家之流,宛若葉楚月的麾下,竟也都跟著楚月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這其中,竟還包括陸靑在內。


    陸佳人看見自己不中用的兩個弟弟,麵上的表情淡然,心底卻是泛起淬了冰的冷笑。


    “嘖——”


    陸瑗輕嗤了聲,“葉姑娘當真是大義之人,手上沾染鮮血匯流成河,殺過的人比這王宮岩漿下的鬼魂還多,卻還能對著一群萍水相逢的陌生作出如此的姿態。若真是良善之人,有救人之心的話,先前為何又隻喊住錢家,而非所有人,我看是做賊心虛,難安才哀的吧。”


    “媛媛!”


    陸靑皺眉,側眸看去,微染慍怒之色。


    不管前塵舊賬如何算。


    花自憐閣的頭破血流也好。


    後續的爭鋒相對也罷。


    不可否認的,便是他這條命和錢家等人的命,都是被葉楚月所救。


    陸靑心頭自有別扭,心境難以立馬就敞開豁達,但到底是半條腿踩進鬼門關的人,那一種後怕如火山噴發般的情緒,早便在髒腑和胸腔之中戰勝了對葉楚月的惱怒和煙霧。


    當下,讓陸靑反而不舒適的是,反而是長姐和陸瑗的漫不經心,漠視了他與死神的擦肩而過。


    “葉姑娘不是菩薩,不能普度眾生。”


    陸靑沉吟片刻,在陸佳人冷漠如冰的注視之下,近乎是硬著頭皮鼓足勇氣去開口:


    “世家之人,修行資源富饒,熟讀史書,背得雜談。”


    “更因知曉,人的命運和劫數,自有天定。”


    “若大江大河的洪流注定如此,作為岸上的觀望者,自身尚且處在迷霧之中隨時掉河,怎堪去擋住既定的洪流?”


    陸靑說罷,目光直直地對上了陸佳人的眼睛。


    眼底,尚且有著對陸家長姐,族中天才,日後府門掌舵人的敬畏。


    他認為,若不是自己的話,家中父親,長姐以及胞妹,都不會對葉楚月這般厭惡。


    於是。


    他解釋道:


    “先前,我在秦家軍中,不學無術,遊手好閑,混吃等死。”


    “秦家軍時長去萬花街打家劫舍,壓榨苦主,我作為害人的其中之一,非但沒有反省,還因此怪罪葉姑娘,都是我陸靑一人之錯。”


    “直到今日,見生命之難能可貴,堅韌剛毅和脆弱不堪仿佛隻有一牆之隔,我方才醒悟二三。”


    陸靑說話,把頭壓得很低。


    垂頭落睫前,看到了長姐眼底肆虐的風暴,宛若驟雨從海上來,比那凶獸還要危險。


    陸靑抿緊了唇,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鞋麵。


    他生來是陸家公子,高人一等。


    與生俱來的驕傲,讓他能站在接近雲端的地方俯瞰著卑微的賤民,還嘲笑著賤民的無所作為。


    卻忘記了有些人生來就要背負著巨山,雙足踏著深淵而行。


    每走一步都是錐心刺骨之苦痛,又有何資格去仰頭看那雲端霞色的絢爛?


    楚月側了側眸,瞳孔倒映出局促的陸靑身影,眉梢便輕輕揚起。


    “啪。”


    “啪。”


    “啪。”


    陸佳人輕抬下頜,眉宇之間散發著屬於修行前者的自信。


    雲端世家人的傲氣,則從骨子裏透露了出來。


    她有條不紊且優雅地拍著手掌。


    緩慢地拍了三下,冷淡好看的麵龐,方才龜裂開了一絲淺淡不知喜怒且不及眼底的笑。


    “靑兒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作為家中長姐,我很欣慰你的成長。”


    陸佳人微笑道:“葉姑娘先前已收下了秦軸軸的十萬天玄丹,靑兒重傷在家休養了多時,想來姑娘也是知曉的,方才不計前嫌,一笑泯恩仇。”


    陸靑渾身緊張成好似隨時都會崩斷的弦,直到聽見長姐溫和的話語聲,整個人方才鬆弛了下來。


    看來,長姐總歸是為了他好的,凡事都會以他的想法為先。


    錢燿舵、錢玉瑤兄妹聞言,神情微僵,頗顯出不悅之色。


    陸佳人的看似平和,實則是讓人下意識覺得楚月是個刻薄狹隘之流。


    楚月轉身之際,看向陸佳人,落落大方的朗聲道:


    “說起來,葉某那日讓令府陸家主因藍雪姬和烈風錢莊一事鋃鐺入獄,受苦了整夜,陸小姐既能不計前嫌,葉某又怎會錙銖必較?”


    她笑望著神色逐漸難看的陸佳人。


    一家之主,入獄一整晚,是為奇恥大辱。


    葉楚月,四兩撥千斤,反而讓她陸佳人顏麵無光。


    她扯著臉皮笑了幾聲來應付,便靜心沉氣,等待著大道和機遇並行的初始。


    實力低下之人,在武道和修行方麵有所堵塞,多是口齒伶俐之徒。


    小家子氣,難登大雅之堂。


    陸佳人的眸底冷意更甚。


    她是有身份的人。


    無需去爭口舌之快。


    作為涉足大道之路的真正修行者,當用實力見真章,而非如三教九流無用的嘴皮子功夫。


    同時,還在調整心態運轉氣息的人,還有同樣被楚月送入獄的城主府公子,炎如墨。


    炎梟則在兄長身邊,冷嗤道:“二哥,此人借虞牽星之勢,妄以為螻蟻也能一手遮天,等大哥回來了,要她好看。”


    炎如墨垂眸:“你也說了,一節螻蟻,何須大哥?”


    炎梟暗戳戳地注視著楚月。


    他對仙門全然無興趣。


    隻盼望有機會,讓他把葉楚月送入岩漿之口。


    此時,從沉睡中醒過來的上古之龍,光影倒映在白玉京恢弘神秘的樓閣和城池之上。


    一雙純金色的龍瞳,像是兩個太陽,注視著嘈雜沒勁的人間。


    立在此地的修行者聰明無比,靜觀其變,生怕步那千人灰燼之後塵。


    “嗤~嗤嗤~”


    雲霄龍晶,燃完了最後一塊。


    陸佳人的眼底,展現出了難得的光。


    如,月之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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