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傘劍貫穿楚月腹部的那一刻,鮮血狂湧而出,濕了龍袍,染紅了血和紅。


    一道道長滿倒刺的藤條,自腹部開始,纏繞丹田、仙根、魔花、五髒六腑和四肢百骸。


    荊棘花在她的體內,竭力地綻放。


    猶如當初萬象塔之中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羅玲玲。


    血色的藤條。


    痛苦的倒刺。


    她懸在高空之上,笑得極端又癲狂。


    萬象塔在她的元神宛若種子般生根發芽,無限地伸展。


    “公主!”葉嚶嚶在其臂膀深處,月族圖騰之地,睜開了一雙圓溜溜亮晶晶的眼睛。


    藤條沒過此處。


    如大海傾覆城池。


    “好,好多的荊棘。”


    小黑睜大了眼睛,渾身僵住。


    陳蒼穹、軒轅修二位穩而不動,依舊盤膝在修行。


    十萬陰鴉不停歇地跑圈。


    就連龍驁都在努力地修煉。


    朱雀和小魔王嚴陣以待,不僅不見驚恐,眼睛裏還有無窮的戰意。


    小黑怔住。


    這都是一群怎樣的人。


    每每如此,他都會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


    宛若一本神秘古老的天書。


    下一頁永遠都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在等待著他。


    一條條荊棘覆蓋了神農空間。


    血色的四方天地。


    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荊棘藤條,猶如毒蛇爬向了小狐狸。


    小狐狸緩緩地抬眸,猩紅有倒刺的藤條似是瑟縮了一下。


    隨即便見他心神驟動,身下出現了淡淡的神光,匯聚為光陣,浮現出晦澀難懂的複雜符文。


    光芒湧動,化作萬千道利刃直奔荊棘藤條,將其牢固地定住。


    他和楚月,於這軀殼,一內一外,共同穩住了荊棘。


    相當於是陷入了僵局。


    空氣之中,流動著血腥味。


    墨發狂舞。


    她垂著眼皮,滿目邪肆地望著貫穿自己腹部的荊棘。


    三位猶若謀士般的老人,俱都驚愕。


    誰也沒想到。


    楚月會這麽做。


    “殿下!!”大族老憂心忡忡,“何故啊?!”


    “看來,我們分析的很對,萬象塔確實是荊棘種子。”


    楚月唇角溢出了一縷鮮紅的血跡,襯得她這一抹笑容,格外的妖冶。


    滅人地獄的三位老者無不是震驚。


    確實!


    先前隻是推測。


    雲都危矣。


    事關重大。


    決不能隻靠推測分析去行事。


    楚月這樣做,幾乎是證實了方才的結論。


    但——


    既得知那背後之人想要一個荊棘花的容器,常人隻會想阻止,決計不會如楚月這般直接加速到了結局。一個差錯,那可就是成了荊棘花盆栽肥沃滋養的下場。


    目前楚月雖然有本事穩固住荊棘,還沒徹底地淪為容器,但想要成為荊棘的主子,將其吞噬如對盤中餐絕非易事。


    “月帝,你想做什麽?”周重陽問。


    虞上元和大族老俱望向了她。


    在她繼任雲都王的這段日子裏,在座三老都是見證了她的成長和手腕,固然有時會因赤誠之心和年少輕狂而無畏,但老多的是章法出奇行事老練勢必有決策,尚未到窮途,就用這極端手段,怎會一直僵持?


    楚月咧著嘴角,笑容到了極致,似是透出骨子裏的倔強,盡寫在眉眼之間。


    她低低地說:“真元天罡,棄星遁入凡,昂首東望,三十六地煞,助本王破此局!破!”


    沉聲如悶雷。


    似洪鍾響動。


    她一腳凡人之道踏長空。


    蒼茫大地開裂隙。


    地煞之氣直衝向了她。


    一陣陣紫黑聚煙的地煞氣沿著她腹部的傷口,追蹤著荊棘藤蔓生長的方向而去,互相羅織,既是敵對,又如紅爐雪般相融。


    與此同時。


    楚月猶若一道流光迸射而出,掠到了滅人地獄最中央的位置。


    精神之力和真元之氣旋飛。


    鮮血刺激到了這一方天地。


    上百隻雷霆血鷲直奔楚月而去。


    一個個尖銳的喙恨不得分食其骨髓。


    大雪鋒利,萬箭穿心。


    狂風割裂,一如淩遲。


    陣法符文,環繞著她作疾風飛。


    那些無窮盡堪稱恐怖的力量全都砸向了她。


    她在雷電光芒之中肆然一笑。


    “老夫懂了!”


    大族老激動地拍大腿。


    虞上元、周重陽二老亦反應了過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周重陽驚聲道:“好精妙玄乎的想法!玲主好一盤瞞天過海伏脈千裏的局,連你我都瞞過了。”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就在雲都滅人地獄,造就血祭大陣,用來鍛造兵器。


    既符合二老鍛造師的想法,又能避世幾十載。


    而這把荊棘傘,是在他人眼皮子底下鍛造。


    後轉送給了雲大族老。


    目的就是為了讓執傘者,鍛造出一把好兵器。


    但荊棘之道,正合背後凶手之意。


    其居心就是要把葉楚月淪為荊棘的容器。


    就算楚月拿著這把荊棘傘在此地鍛造出最強悍的兵器。


    那又如何?


    荊棘傘,越強悍。


    就意味著,她這個容器,就越是薄弱。


    這把傘不是她的兵器。


    而是她的災厄。


    這儼然是一個死局。


    更何況如今依舊敵暗我明。


    想要絕渡逢舟暗室點燈,唯有背水一戰,釜底抽薪方可反將一軍!


    那就是,吞並荊棘,以身為兵器,在這血祭大陣之中被鍛造淬煉。


    荊棘惶恐。


    她便為主。


    而且,鍛造之下,她體內的各類氣力,譬如龍族血脈、萬獸之骨、血鬼之道諸如此類便會像是澆鑄打鐵般,更加的融合密切。


    這樣一來,荊棘就會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最拿手的兵器。


    恰恰好破了此局。


    羅玲玲早就想到了這一步。


    她瞞過了所有人。


    她知道。


    她的孩子會懂。


    因為她的女兒,經曆過人世的艱辛,沒有父母的庇護和無憂無慮的童年,如那荊棘花擁有頑強的生命力,在任何地方都能野蠻的生長。


    這樣的孩子,怎麽會是荊棘花的容器呢。


    她自身就是荊棘。


    這血祭大陣根本就不是為了荊棘傘而準備的。


    是給楚月的。


    隻不過其中的苦痛,相當於要在同一時刻保持極度清醒的同時遭受五馬分屍、千刀萬剮、萬箭穿心的酷刑,說是十八層地獄也不為過。


    虞上元和周重陽想不到這一步棋的後招,還是因為,不覺得羅玲玲會用血祭陣法來淬煉苦尋了半生的女兒,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為之。


    又或者說。


    她知曉她的孩子,是多麽的強,不懼這苦厄摧殘。


    正如此刻的葉楚月,龍袍破碎,荊棘為翼,纖纖身影懸於高空眼梢泛著紅,似是而非的乖戾邪肆,更有頂天立地之韌勁,連眉峰都不皺一下,居然睜著眼睛直麵這無盡的痛苦,笑著等待看這風雨如刃。


    力量衝擊了她的身體。


    猶如浮萍搖擺。


    小狐狸的神光。


    舍利子的佛輝。


    還有血色經文和咆哮的怒音。


    翻騰如海的詛咒來自無量無垠深處。


    那些在她體內紮根的荊棘,原是如草樹不懼疼痛的,但和楚月相融後,便如同開了人智會有竭力地疼痛感,意誌力卻不如楚月之強。


    此消彼長之下,自是淪為楚月的一部分。


    隻是在此前,楚月還要經曆無數遍的苦痛。


    下一波攻擊襲來。


    勢必讓她渾身不得完全,不再是一個整體。


    小狐狸眼底深處猩紅如血,自神光掠出,和她一道承受。


    而在四麵八方之氣力攻擊來的那一刻。


    楚月腹部的荊棘傘,汲取足夠了血液,泛著幾許藍色異彩。


    然,下一個瞬間,楚月全力以赴,道道令人發怵的攻擊並未襲來,隻見一把油紙傘,撐在她的頭頂,眼前一人乃略微透明的殘魂之狀,身穿水藍長衫,執天青油紙傘,背對著她將血祭大陣的攻擊全部吞下。


    楚月望著她的背影,心髒猛地一動,適才不懼天地之無畏的眼神,轉而發紅,呼吸稍窒,顫聲語:


    “阿——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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