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楚時修終是沒忍住起身喊出了聲。


    楚世遠並未遏製住他,低垂著眉眼,半掩著陰翳的暗潮。


    無數人看向了那一身禪衣的人。


    都是大楚的皇子,卻是截然不同。


    猶記得,去歲來時,他亦清風明月般的好,似還有少年意氣劍寫風流。


    而現在,他未著鞋襪的一雙足,赤紅交錯,鮮血淋漓,密密麻麻記錄下了這一路的痕跡。


    傷痕有多重,他道出凡人二字的時候,眼神就會有多麽的堅定。


    “楚皇子,貧僧皈依佛門,枕山棲穀,踏足方外之地,為天下萬民祈福,已非紅塵人,出門在外,還請稱一聲貧僧的法號。”


    楚時修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和從前全然不同的楚淩。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改變了楚淩。


    兄弟自小長大,手足情深不可顏色,焉能成為今日的模樣?


    楚時修痛心疾首,赤紅了雙眼。


    時過境遷,早已非當年滿眼笑意的兄長。


    家不是家。


    國不是國。


    阿兄成了出家人。


    大楚已經淪落為周遭笑話好一段日子。


    楚禦辰還在這段時間喪命。


    大哥仙武天牢獄之災。


    樁樁件件的事,就像是一把把鋒利尖銳的鋼刀,紮進了楚時修的心髒血肉和靈魂深處。


    讓他痙攣又沉默的痛,卻是不可多言。


    楚世遠半垂的睫翼遮住了濃墨重彩的一雙眼。


    寬大燙金袖袍下的一雙手,放在椅把之上,緩緩地握緊成了拳,指節發白,而後又泛紅。


    楚淩的這番回答,和先前明月抵觸他時自稱葉楚王,似有異曲同工之妙。


    “為什麽?”


    楚時修隱忍著沉痛,從牙縫裏蹦出去的聲音,字字泣血問。


    楚淩手握紫金禪杖,充斥著神秘古老的氣息,仿佛是曆經滄海桑田看透人世百態後的沉澱。


    麵對昔日的親人他始終不為所動。


    天梯論劍如一場鬧劇。


    時不時有人灑上些引得津津樂道的狗血。


    精彩程度令人紛紛側目再難挪開視線。


    光是大楚一家子錯綜複雜的關係,就能讓人捋個數日了。


    楚淩狹長的眼眸,映入了楚時修的麵孔。


    在昔日皇帝目不轉睛的注視之下。


    他一字一字,聲線平穩道:“因為,眾生需要貧僧——”


    楚時修從未想過自己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細細品味,竟覺得分外好笑。


    從前竟不知三哥楚淩是這等關懷終生先天下之憂而憂的人,會注重凡人道,俯首塵埃托眾生。


    “原是因為眾生,老朽還以為是為了葉楚王。”萬劍山被毀劍光的耆老兩手攏袖,明顯悶哼一聲。


    楚淩坦然道:“葉楚王,在眾生內。”


    模棱兩可的回答,讓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哪怕是楚世遠這等聰明人,又自詡最了解血親兄弟的。


    此刻看著楚淩,卻是頓感陌生,和從前的兄長,判若兩人了。


    一雙雙眼睛長空交匯俱落在了楚淩的身上。


    萬劍山的白發耆老揚起下頜,胡須如雪,眼神傲慢,以鼻腔出氣不作回答卻將自身態度表現得淋漓盡致、不加掩飾。


    楚淩卻望著他的眼睛說道:“老前輩,同理,你亦是芸芸眾生之一。”


    老者神色驀地一僵,抖動了兩下唇部,滿腔的怒氣發不出一個字來。


    楚淩苦行之事傳遍海神界,不少城池的街巷孩童婦孺都在討論此事。


    曾也實打實的幫了不少人。


    並放棄了大楚皇子那樣尊貴的身份地位。


    他道一句眾生,在百姓們口中的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先前他提到葉楚王的時候,一貫狂妄張揚的葉楚王都無半分怨言。


    他身為萬劍山德高望重的劍道老前輩,若是因此惱怒,豈非落人口舌,坐實了小肚雞腸之名?


    然而,若不及時反駁的話,同樣是丟了顏麵。


    楚淩的這番話回答得精妙,堪稱天衣無縫,四兩撥千斤的厲害。


    讓那頗為倚老賣老的劍道前輩,硬是啞口無言,瞪目半晌硬是憋不出幾句話來。


    老者明知楚淩是向著葉楚月,要為葉楚月找回場子,出一口氣,卻不能指著楚淩的鼻子多說什麽。


    於是,他的鋒芒矛頭直指葉楚月。


    “葉楚王,凡人道,融萬道,消除萬道之間的排異,使得相融契合度更甚。”


    老者說道:“世人見證,眾目睽睽,天梯論劍一貫是口說無憑,功夫上見真章,方才能服眾。否則,紙上談兵,空談誤我道啊。”


    他眯起眼睛緊盯著楚月看。


    劍星司的存在,讓他和萬劍山的高層老者們都恨得牙癢癢。


    有許多人,合該頤養天年,享受萬劍山地位之高帶來的好處。


    白發蒼蒼哪還有少年誌。


    壯誌淩雲,血液沸騰,那都是少年人做的事。


    已到晚年的他們自知壽元有限,倒不如在人生的最後路程時段過得快活一些,管什麽劍道後生之多艱,談什麽眾生登天之險阻、界麵壓製之憂患,人生在世及時行樂,旁人死活何必在意。但劍星司的存在,卻讓這樣一群合該享清福的人,有了強烈的危機感,便視劍星司為眼中釘,葉楚月作為劍星司大師姐,又兼並雲都王、忘憂城主等身份,更是血恨般的肉中刺了。


    一日不得消,就一日不得安寧。


    “葉某,既立錐於血海天梯,必然不會是空談。”


    楚月勾唇一笑,愜意自信,從容一揮袖衫,使得狂風掃蕩。


    旋即,往前踏出步伐,盤膝而坐,便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闔上了睫翼濃密的雙眸。


    道意如披風。


    血海浪滔滔。


    女修劍懸於四方。


    隻見她雙手結印。


    孤星陣,彌漫海麵。


    孤寂的碑,不知埋著何時亡故於曆史長河的人。


    幽暗的夜,似有怨靈聚集成陣。


    陣法如矛如盾。


    時而三千怨靈劍。


    時而陣纏周身為鎧甲。


    先前劍星講座,隱老先生講解過陣道新的理念和形式。


    現下,楚月再以此,發揮出另一種陣道。


    或許不是最強的陣法師。


    但,陣道的瞬息萬變,對於整個陣道來說,會帶來不可磨滅的影響。


    “陣道,孤星陣,日出東方而落於西,孤星之力無窮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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