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間,凰娘尚在冰棺並未覺醒之時,殘破的神魂碎片就纏繞著絲絲縷縷神秘的黑色煙霧。


    這一個局,或許,早就深種在下界,誰都沒有放過。


    跳出洪荒世俗外,背後那看不見的推手,執棋的人,究竟會是誰?


    大海的門,已經不見了臨淵城主的身影。


    適才所見,就像是一個恍惚的夢。


    似乎。


    不曾發生過那些歇斯底裏又支離破碎的求助和提示。


    楚月不由伸出了瓷白的手去撫摸不怎麽濕潤的海水。


    血腥映入眼底。


    相襯出可怖的危險。


    ……


    武霜降。


    這些年裏。


    你究竟經曆過什麽?


    你……


    還愛你的故土嗎?


    他們還沒有灰飛煙滅。


    他們還有海底下的白骨。


    ……


    楚月刺痛發紅著眼睛,腦海曆曆在目是海域底下的白骨山。


    那些徘徊在人間卻不得安寧的下界人們。


    本該擁有安樂的一生。


    而非執著想要一個公道。


    公道。


    是殺出來的。


    ……


    海底遠方的鮫人,極具靈性。


    美麗的眼睛看向大海的門。


    能夠看到那身穿黑金龍袍的女子,眼梢有著浸於大海的淚水濕潤。


    “抱枕。”


    她低語,嗓音和眉目難得如山水春暉般的柔和。


    “嗯。”


    “殺了他們。”


    殺了那些作惡者。


    殺了那些毀壞公道還站在聖光裏高高在上的虛偽之神們。


    “好。”


    一起。


    殺了他們。


    ……


    臨淵城主踏出海麵就恢複了正常。


    骨血裏的黑霧蟲看不見聽不到跨過大海之門幾個瞬間的變化。


    太陽光灑下,波光粼粼的血色大海,詭譎淒厲又瑰麗的入目之畫。


    他深吸了口氣,寬大袖袍下的手掌都在遏製不住地顫抖,且是不住地冒汗。


    適才再晚一個瞬間,黑霧蟲就會把他吞噬掉連屍體都沒個,然後嫁禍到葉楚月的身上,對方便是百口莫辯。


    “葉楚王怎麽還不出來?”傅蒼雪問道:“花家之事,還需要她來宣告。”


    宣告花家?


    眾人麵麵相覷。


    戰神之家,可有什麽說法不成?


    花滿山、花清清、花夫人以及花家的族人們,俱在高速思考,部分年輕人的眼睛裏閃爍著光亮。


    “阿爹,宣告?”花清清偏頭,“會是喜事嗎?”


    “不一定。”


    花滿山凝重嚴肅道:“不要造成誤會,宣告之事有好有壞,若提前高興造成的落差引人不適,引起矛盾,那就是掌舵者的不是了。輕輕,你如今儼然是花家的少主,須有獨當一麵之能,凡事要多方麵考慮,正如‘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若隻有單一的思想,莫說一個家族的崛起,是否能永遠維持現有之平衡,都將會是一個不確定的難題。”


    花清清聽得認真專注,抿緊殷紅的唇,鄭重地點點頭。


    這過庭之訓,儼然是入了耳,還進了腦的。


    花清清抬起下頜板著臉喝道:“花家族人,嚴陣以待,聽候楚王宣告。無論好壞,隻要公正,花家一應接受。”


    “是!”


    花家族人齊聲喝道。


    異口同聲,淩雲之勢。


    此刻,恰逢楚月走出大海之門。


    她是最後一個走出。


    正如她最稚嫩年輕。


    一雙雙眼睛匯在了那翻飛的龍袍之上。


    楚月立在海麵,再踩著海水長階,到了血海道台。


    她環視了一圈,不再抱著小狐狸,而是將小狐狸放在了旁側,隨後再立於血海台,鄭重地宣告血侯亭議花家一事。


    “花家戰神祭陣是真,遭人陷害,獻祭完成的風鈴花陣並未融入界麵壓製。故,界麵壓製是佯裝的假象,實則虛弱依舊。今宣告此事,望諸君慎之。”


    她盡可能保全兩位戰神的顏麵。


    並非是為了兩位戰神。


    而是戰神們最放心不下的父母雙親、妹妹族人。


    距離兩位戰神出世,還需要一段日子。


    在這之前,花家勢必難熬。


    但——


    能夠保留住戰神尊稱,就已是她在血侯亭為花家盡力了。


    花家族人俱已愣住,木訥得很。


    年輕族人眼睛裏的光亮瞬時黯淡。


    泛著的紅和濕潤的水霧淚光,是不可麵對大海和位高權重者卻不可訴說的委屈。


    這於花家而言,打擊太大。


    與花家敵對的陣法世家們,心思各異,鐫刻著種種的複雜。


    花滿山差點兒沒站穩,及時地扶住了花夫人。


    花家有人低聲說:“花家盡心輔佐楚王,楚王不該為我們著想嗎?”


    傅蒼雪滿意地看了眼花家陣營。


    內部分歧、開裂、瓦解,才是衰敗的開始。


    楚王麾下部將以情義為媒介,鑄造的銅牆鐵壁固若金湯。


    想要攻之,就隻有逐個擊破。


    而這,就是好的開始。


    人性的幽暗,是不可估算的。


    “適才宣告,是為公。”


    楚月輕吸了口氣,便道:“現下,是為私。於私,葉某鼎立相助花家,花家英勇犧牲馬革裹屍之精神,葉某欽佩之。花少主既喊我一聲楚姐姐,今當著各路英雄好漢與豪傑的麵,葉某有個不情之請,那就是,想認花家二老為義父義母,從此和清清姐妹相伴,孝敬二老。”


    她還能做一件事。


    那就是。


    同生共死。


    一道擔榮辱。


    她朝花家二老作揖低頭:“請二老,受葉某一拜。”


    她的腰很低。


    她身側的小狐狸,有樣學樣。


    一人一狐一片海。


    花滿山眼眶濕潤,手還緊緊地攥著花夫人的胳膊,用盡力道讓自己立於眾人眼前如高山大樹般永不坍塌。


    “夫君……”花夫人聲線在發顫。


    “她盡力了。”花滿山扯著唇笑。


    “是啊,這孩子在血侯亭下,受委屈了。”花夫人心疼地道。


    花滿山收拾了一番心情,斂起翻江倒海的思緒,作揖回敬,高聲道:“能有楚王這等重情重義之人作為親人同行人世間,是我花滿山的福氣。若我兒辭鏡辭樹泉下有知,必能欣慰。”


    花夫人一道作揖頷首。


    倆倆相對,溫情文雅。


    這樣的局麵,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花清清回頭看了眼先前有所不滿還吐露在外的花家族人,“還要怎麽為花家著想?難不成要為花家自刎於天梯嗎?雲都半年陪伴還不知楚王為人,想不透血侯亭的危險,這腦子不如喂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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