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的愛,是這個世上不可多得的寶藏。


    能抵萬難。


    最是叫人潸然淚下,瓦解了過往的堅強。


    她紅著眼睛看父親的模樣,和這天底下每一個被父母疼愛的孩子一樣。


    是那樣的普通平凡。


    但正是這份普通,這份平凡,她耗時了很久,曆經太多,才終於獲得了。


    葉天帝的問話楚世遠回答不上來。


    他到底是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


    再是聰明,也無法和苦難中誕生的人去產生強烈的共鳴。


    他的親人感情是理智的,建立在家族利益的繁華之上。


    因而,再聰明的腦子,都想象不到那些從苦難之中開出的花兒,名字叫做意想不到的奇跡。


    老仙人點頭應道:“葉閣下所言極是,挖瞳棄養之事,最大責任人乃是大楚的楚雲城。依律而言,按理來說,執法總處,七殺天,都不會包庇楚雲城的,想來是先前並未敲鼓狀告,方才讓楚雲城成了漏網之魚。”


    看似為執法隊、七殺天說話,實則是加了一把柴,讓這火燒得更旺,直接沒了退路下。


    “楚王。”界主道:“你啊你,為下界為海神操碎了心,連自己的事都忘記了,這半年雲都夙興夜寐,宵衣旰食,能將內憂外患的雲都治理成而今模樣,實在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過,自己的事也需要好好地上上心。還有,你這人,就是太過良善了,竟不狀告楚雲城。而今,可要當著七殺天聖女和各執法隊長的麵,狀告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老仙人與界主一唱一和,就幫楚月一錘定音了個台階。


    楚月隻要順著台階狀告楚雲城,便是順理成章,行雲流水之自然了。


    而狀告楚雲城之事,楚月心中從前自有計較。


    她原想去了上界設局狀告,唯有百密而無一疏,才能讓楚雲城吃了刑法。


    卻沒想到,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就在眼前。


    “小王謝過界主大人和老前輩的關懷,界主所言甚是,小王謹聽教誨。”


    楚月當即大大方方朝向了白瞳女使作揖,又向趙隊長等執法隊作揖,隨後朗聲道:“凡女葉楚月,今於血海天梯,向七殺天聖女,諸位執法隊隊長,狀告楚雲城挖瞳棄女一事,還望諸位受理,給年幼之時的葉某一個遲來的公道。”


    “七殺天,可受理。”白瞳女使道。


    第一隊長趙隊長鬆了口氣。


    此事交給七殺天好辦。


    執法隊懶得淌這一趟渾水。


    哪知旁邊有個死腦筋的龍子蘅,越過他這個第一隊長就開口道:“第三執法隊,願意受理此案。”


    趙隊長尋思因著葉塵在龍吟島嶼這一層的利害關係,龍子蘅應該究極討厭葉楚月才對,這一偏頭驚了一驚,哪知那龍子蘅憤怒無比,正瞪著楚世遠,似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豪傑,竟讓趙隊長頗為發笑。


    楚世遠握緊了拳頭。


    這一計,非但沒把葉楚月拖拽下神壇,竟還連累了遠在大楚的父親。


    “葉某感謝二位,期待公道降臨於葉某之身的那日。”


    楚月作了個長揖,唇邊噙著不深不淺的笑容。


    挺直身板之時,她側目,意味深長地看向了楚世遠,意有所指地說:“楚皇子,你問本王諸多,風水輪流轉,也該輪到葉某問問你了。”


    楚世遠不解地看向了後發製人的葉楚月。


    楚月神情淡淡,眸色冷漠,從而緩聲問:“關乎祝願割肉救父之事,楚皇子,你如何看?”


    楚世遠如遭雷霆霹靂一擊,當場震悚,渾身發麻,口水不住地吞咽卻說不出一句話,隻得兩眼發直地看向四兩撥千斤、三言要人命的葉楚月。


    他顯然沒想到,葉楚月會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用祝願一則的美談來反擊他,這無異於是讓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先前楚世遠利用祝願之事,來抨擊葉楚月對待大楚的無情。


    而今楚月亦用此事,給楚世遠埋了一個吃人的伏筆。


    七殺天、執法隊同時徹查楚雲城之事,清遠沐府是保不住的。


    更何況,就算能保得住,清遠沐府也不想惹一身腥。


    律法若是懲治楚雲城的話,他楚世遠又是否甘願成為祝願,代父受罰呢?


    七殺天、執法隊曾有先例,有至親代為受過,被懲治的囚徒會按量減少些刑法,而同樣的,代為受過的至親,則會承受數倍乃至於是幾十倍的懲罰。


    這樣的事算是個例,畢竟嚴格算下來是完全不劃算的。


    相當於讓親人重則多受幾十倍的刑法,隻為讓自己減少那麽一點。


    但問題就在於,楚世遠是推崇祝願精神的一個人。


    他若想做言行合一的君子,就不能完全忽視。


    若楚月不問,倒也能睜眼閉眼含糊過去。


    偏偏楚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留下了個伏筆。


    再加上先前劇烈地討論和楚月的吃人說法,讓祝願之事激起了更大的討論。


    那麽,楚世遠就逃不過被世人在道德製高點的審判了!


    「明月——」


    「你好狠的心!」


    楚世遠深紅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楚月看。


    且不說作為日後子替父親代為受過的伏筆,就是當下的黃昏論劍的作答,他都很難回答出個子醜寅卯來。


    “不論是非功過,祝願割肉救父之奉獻,是大義,也是孝道!”楚世遠近乎是咬著後槽牙回道。


    “君子和而不同,人們心中都有不同的劍,論劍之辯應當是百舸爭流,這世上不該隻有一種聲音。”


    楚月留下這麽一句話,就不與楚世遠爭辯了。


    和先前楚世遠所說,高下立現。


    楚世遠看著楚月遠去的背影才重重地舒了口氣,但心裏頭的煩悶壓抑久久不散,那是和葉楚月博弈留下來的陰影。


    他看著楚月走向了葉天帝等人,皺緊了眉頭。


    直到他看見了一襲紅衣熾烈如火的葉無邪,胸腔內的煩悶更是直線上漲,尤其不爽。


    “小月見過諸位長輩。”楚月行禮道。


    “又受委屈了。”葉無邪說:“阿兄未能護好你,阿兄有錯。”


    一聲阿兄,讓那楚時修和法器靈寶前的楚世訣、楚長雲等心中都激起了不一樣的波濤,那是一種道不清的微妙感覺,隻知不是什麽好心情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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