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遠沒想到以落九箏的心性,和他在無間口恩斷義絕後,而今還會讓他留下來。


    他捕捉到了落九箏眼底的一絲嘲諷,登時,撕心裂肺之苦痛便如洪水猛獸般湧遍了四肢百骸。


    落九箏殷紅的唇噙著似是而非的笑,眼眸波光微顫似綻雷霆之花,始終在這危險的亂世破敗的論劍之地定定地望著立於逃生歸家卷軸前的楚世遠。


    “哢,哢哢。”


    卷軸顫動。


    正欲合上。


    隋垚長老看戲似得望著楚世遠的背影。


    他倒是好奇楚世遠的抉擇如何。


    這美人劫是否難渡?


    楚世遠深吸了口氣,紅著眼睛,有幾分不解,眉頭緊緊地皺著。


    他從未想過,落九箏會和隋垚、葉楚月那些人一樣,用卑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他曾以為,他能和落九箏執手共看雲卷雲舒漫步河山萬裏做那神仙眷侶。


    “九箏,你變了。”


    “你心狠如鐵,已非年少初見的你。”


    楚世遠自嘲地說完,輕輕地搖了搖頭。


    “哢,哢哢哢——”


    卷軸震動。


    逐漸地合上。


    唯一的逃生之地,就要消失。


    即將閉合的那一刻,楚世遠近乎是掐著點躥了進去。


    驚心動魄之時,楚世遠似如步步泣血博弈的亡命之徒。


    他回過頭朝卷軸外看去。


    隻有一道縫了。


    縫裏透著光。


    光之中,大雪飛揚寒風如狂肆虐衝撞這天地,雷霆轟然電光閃爍似欲割裂這人間。


    夜幕降臨。


    明月不現。


    止不住的雷霆和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總在穹頂之下浮現。


    “砰!”


    縫合,光消散——


    最後一刹,楚世遠看見了落九箏滿目的譏誚,如在望一個自導自演的跳梁小醜。


    楚世遠集傷心羞憤的情緒為一體,奈何旁側還有個就差湊到他臉上來看大戲的老東西隋垚和不少同樣通過卷軸而逃生歸家的修行者們,因而得竭力地遏製住沉鬱發悶的心情,和往常一樣做個沉穩的人。


    ……


    論劍之地,風暴中心。


    第一執法隊的趙隊長正在分派任務。


    將落雨閣等從上界而來的勇士,分別安排到海神界不同勢力的陣營之中去互幫互助。


    “落姑娘,女劍院就和雲都葉楚王共同抵禦機械之毒的蔓延。”趙隊長冷聲肅然。


    “好。”


    落九箏輕點螓首,率領著女劍院的人前往雲都陣列,和楚月相見,如同無形中的交接儀式,以示尊重,稍稍作揖略微頷首:“女劍院,落九箏,幸會。”


    “雲都,葉楚月,久仰。”楚月抱拳,碰掌生風,似有究極剛猛的勁道宛若驚雷炸裂!


    倆人互相交流了一下滅地雷之災所得的消息和粗略情況,便各自安排人彼此協助。


    落九箏側身去往旁處占據方位前,才走數步就頓住了身形偏頭看向了楚月。


    “楚王。”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落九箏疑惑地問。


    她分明是頭一回見到這位把下界封印掉的女子。


    卻有種若有似無的似曾相識之感。


    或許,在流逝的歲月裏,有過不算清晰萍水相逢。


    “落姑娘說笑了,小王生來就在貧瘠之地,怎能有幸和遠在上界的落姑娘相見呢?”


    楚月愜意一笑,張揚又明媚,黑金色的龍袍在狂風之中鼓蕩,眉梢間竟有幾分風流意味。


    落九箏微怔,便道:“事實證明,貧瘠之地也能生長出如楚王這般的鋼骨戰士,由此可見,戰士鋼骨,不說雌雄,不分土地的富庶與否。但願你我,都能共同渡過如此難過,那麽,活下來的每一個人,都是這個世上的真的勇士!”


    在上界,聽聞海神界滅地雷的事情後,一些屬於民間的正義組織,就發出了召集令。


    又名:趕死路。


    一旦去往海神界,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落九箏得知此消息,第一時間就和素日交好的夥伴商榷,經過門中長老首肯,便立馬趕來了海神界。


    不朽劍仙門下的後人,定不會對此視而不見。


    也正因如此,落雨閣才會衰敗沒落。


    雖有層出不窮的天才,但天才多早夭,死道義,亡良心,最後孤魂道一聲不悔罷,成敗是非後人說,時而話淒涼,卻也悲壯有淚。


    楚月笑望著落九箏加入此戰的背影,秩序之劍在元神之中閃爍著刺目耀眼的光澤。


    若能活下來。


    若能日後去上界。


    她會代不朽師父,去看一眼不朽劍仙的女劍院!


    楚月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加入了戰場,時刻警惕著毫無動靜的天機塔,和無數人的影子。


    風暴之中,驀地眼皮一跳,眸光一閃。


    隻見她餘光看到慕傾凰給陳蒼穹斬斷了撲麵而來的機械之毒。


    慕傾凰將陳蒼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看著精神不濟且有些心不在焉的陳蒼穹,擰緊了細長的眉峰,聲音冷了幾分,“阿嬌,你怎麽了?生死關頭,切莫分心!”


    陳蒼穹訥訥地看著慕傾凰,又看了眼護在自己和慕傾凰身側的葉天帝,滿臉的複雜。


    “你若不願說,便不說了。”


    慕傾凰道:“你若沒有力氣,提不動刀,便別提了,站我身後便好。阿嬌,我等你,你會有振作的時候。”


    慕傾凰一麵用鋒利的劍刃斬斷竄到風中撲來的冷銀之毒,一麵強調凜冽地說。


    另一隻手,則時刻握著陳蒼穹的腕部,生怕像當年那樣再度走散,彼此受盡許多年折磨才能相見,縱然熱淚盈眶有滿腔感情卻也不複少年心境。


    “若我此生不會有振作之時呢?”陳蒼穹拔高了些聲調。


    “你會有!”慕傾凰陡然喝道,滿麵嚴肅。


    葉天帝略微愣住。


    他認識慕傾凰和陳蒼穹很多年,卻是第一回見倆人這樣的疾言厲色。


    “為什麽?”陳蒼穹赫然問。


    “因為你是陳蒼穹,誌在蒼穹的蒼穹,你是陳家唯一的血脈,你是陳家列祖列宗寄予厚望的人,還以為你是你,歲月如刀何曾割據你的壯誌?風雪如梭何曾挫敗過你?”


    慕傾凰放下了劍,直視陳蒼穹咬著牙低吼出聲。


    她感受到機械之毒的利箭踩著影子遊過即將撞到自己的脊背。


    但她隻顧著陳蒼穹。


    陳蒼穹目光一閃,低呼:“小心!”


    她驟然閃過,一記鞭腿掃堂而過,狼骨鋒刃裂斷了機械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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