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順瘦削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冷漠的就像深潭裏的一汪死水,青天白日裏看來,竟也異常的陰森可怖。他用一雙三角眼直勾勾、惡狠狠地瞪視著戚瑤璘,好像一隻豺狼正在向侵入自己領地的不速之客示威。


    戚瑤璘不敢與他的目光接觸,隻覺背脊上一股涼意湧了上來,嚇得她戰戰兢兢,如臨薄冰。她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這般凶惡的麵孔,納虛宗裏的人雖恨她討厭她,但也不過對她言語相激,此時的李孝順卻好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了。


    李孝順惡狠狠地道:“我說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戚瑤璘眼裏噙著淚,緊咬牙關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心裏卻既委屈又害怕,聲音顫抖地道:“記……記住了。”


    李孝順大手一揮:“去吧!”


    戚瑤璘哪裏還敢再與李孝順待上半刻,撒腿跑回柴房,將門關緊。她撫著胸口兀自惴惴不安,顫顫巍巍地走到床板前,身子一軟坐了上去。


    這時她懷裏鑽出一黑一白兩條細煙,於空中化作兩條小龍。黑龍一臉凝重的樣子,似乎懷有心事。白湊到戚瑤璘臉頰邊上柔聲道:“那人也真是的,老大一個人凶什麽孩子呀,瞧把孩子嚇的。”


    戚瑤璘鼻子一酸,“哇”的一聲哭出來,將腦袋埋進臂彎,哽咽道:“我不過就好奇上去看看,什麽東西也沒碰,他憑什麽這麽凶!”


    黑龍的眸中異光山說不定,肅然道:“老婆子,剛剛在那門前你可聞到了嗎?”


    白龍點頭道:“聞到了。”


    戚瑤璘抬起頭疑惑地瞧著它們,止住眼淚問道:“聞到什麽?”


    二龍異口同聲道:“衝天的煞氣!”


    戚瑤璘心頭一動,被勾起好奇心,追問道:“煞氣?那是什麽?”


    黑龍解釋道:“無論人還是妖魔,死後三魂七魄都會前往西方幽都報道,曆經往生,再入輪回。而冤死之人,魂魄往往不會全部離開軀體,總會有一魂兩魄舍不得走,這時候若以秘術養之,七七四十九日即成大煞。我聞中州多有養煞人,他們選擇怨氣最盛的枉死之人,以人血培養,以邪欲喂食,養出凶煞為奴,任己驅策。”


    戚瑤璘臉色白下來,愕然道:“難道那屋子裏養著一隻凶煞?”


    黑龍道:“十有八九是的!”


    戚瑤璘猜測道:“莫非是李孝順養的?他怕我發現他的秘密,才對我惡言警告的。”


    黑龍當即否定:“那小子身上邪怨之氣相當重,是大煞最愛的食糧。若說是他養的煞,倒不如說他是養煞人給凶煞準備的久用食糧。”


    戚瑤璘若有所思,沉吟道:“這酒樓是東家的,門口那些符紙也是他貼的,莫非東家是養煞人?”


    黑龍沉吟道:“多半是他。這個地方邪門的很,不宜久留,我看還是想辦法盡早逃走為妙。”


    戚瑤璘驚道:“逃走?這裏隻有酒樓大門一條出路,怎麽逃?我總不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吧。”


    黑龍道:“難道你真想在這裏待上七日?”


    戚瑤璘搖頭道:“自然不想。”


    黑龍道:“那你就得膽子大些,一有機會就溜之大吉!”


    戚瑤璘點點頭,毅然道:“好,今晚客人若似中午那般多,我就看看能不能趁他們不注意從大門溜走。”


    下午,戚瑤璘將薄毯洗刷幹淨,掛到院中的晾衣台上。做完這些,她百無聊賴,回到柴房睡午覺,一直睡到日頭西沉,才幽幽醒轉。覺得屋裏氣悶,便步出柴房,卻見天上陰雲密布,灰蒙蒙的似有大雨將至。


    這時一人走進院子,正是阿四。他遙遙望見站在門口的戚瑤璘,笑嗬嗬地走過來問候:“睡到現在?”


    戚瑤璘點點頭。


    阿四道:“準備準備去樓裏待客吧。”


    戚瑤璘心頭一凜,暗想:“晚上客人若多,我正可以趁著人多眼雜,大家相顧無暇的時候偷偷溜走。”想到這裏不禁為之興奮。


    她走到井邊打水洗一把臉,在涼水刺激下登感神清氣爽樓。去往樓裏,東家正一臉平和地在櫃台前低頭翻著賬目,阿四、阿金和水生兩人則站在大門口有說有笑。


    戚瑤璘走向他們,阿金悠然道:“這烏雲漫天,看來要下大雨,估計今晚不會有多少客人了。”


    阿四笑道:“客人少了,我們也輕鬆。”


    戚瑤璘聽後心下一怔,喃喃道:“不會有什麽客人了?”


    阿四道:“客人少了,我們也不必東奔西跑忙個不停了,難道不是大大的好事?看你樣子好像很失望,怎麽你白天還沒跑夠嗎?”


    戚瑤璘連忙擺手,掩飾住自己的失望:“不不不,客人少點我自然高興。”心裏卻叫苦不迭,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叫人始料未及。


    這晚果真沒什麽客人,零星來了幾位散客還不做久留,點了幾樣小菜匆匆吃完便走了。一晚上戚瑤璘總共就跑了兩趟,其餘時間都在聽阿四他們玩笑,心裏好生苦惱。


    她暗暗失落,心想:“人算總趕不上天算。我計劃晚上逃走,卻碰上這大陰天沒什麽客人,看來今天是逃跑無望了。”


    一直到晚上亥時過半,店中再無一個客人。戚瑤璘呆立在酒樓門前,看著陰雲密布的天空,沒有半點星月之色,竟感到惴惴不安,隱隱感到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這時阿四興高采烈地吆喝道:“沒客人了,這就打烊吧!”


    水生和阿金一齊歡呼:“好嘞!”二人飛也似的上了二樓,收拾桌椅去了。


    阿四對瑤璘道:“他們打掃二樓,我們打掃一樓。你把長條凳子都擱到桌上去,我去拎水桶來拖地。”


    戚瑤璘幽幽地答應一聲,正要去幹活,轉身之際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外麵站著一人,那人半邊身子隱在漆黑的夜幕裏,好像一尊雕像。


    借著樓裏的燈光,戚瑤璘發現那人正向這邊一步步走過來,他左足踏出一步,右足隨即拖著跟上,卻原來是個跛子,但走得並不慢。等到那人走到門口時,戚瑤璘始看清那人的樣貌。借著屋子裏的燭光,隻見一位身著褐色衣裳的中年男人長身站在門楣下,清矍瘦削的臉龐,劍眉星目,一雙眸子裏好像藏著空穀裏的一汪幽泉,憂鬱而不失神采,非常好看。


    男人身材頎長,氣質脫俗。他拖著跛足走進店裏,尋了門口一個位置坐下。戚瑤璘上前,賠笑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我們要打烊了。”


    男人用他那雙漆黑明亮的眸子深深望了一眼戚瑤璘,微微笑道:“這麽早就打烊了?”


    戚瑤璘與他眸光一觸,竟感到有種直透心扉的親切感,好像似曾相識一般:“是……是的。”


    男人柔聲道:“難道不能再接待最後一位客人嗎?”


    戚瑤璘有些不知所措道:“這……”


    這時東家走了過來,滿臉堆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客官你要吃些什麽,我現在叫人吩咐廚房做。”


    男人凝望著東家,悠然地道:“你是這裏的掌櫃?”


    東家堆著笑,殷勤答道:“小人正是。”


    男人從腰裏取下一個葫蘆放在桌上,笑道:“先給我打一壺你們這裏最好的酒。”


    東家吩咐瑤璘道:“去給客官打好酒。”


    戚瑤璘拿起酒葫蘆,跑到酒房。酒房裏大壇小壇堆了不少酒壇,她也不知道這裏麵什麽酒最好,取過一個酒勺子,隨便挑了個壇子開封,盛酒將葫蘆灌滿。


    她端著酒葫蘆回到客人桌前,畢恭畢敬地放在桌上。男人取過葫蘆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滿臉享受,笑道:“這酒烈性,得勁!”


    掌櫃問:“客官要些什麽下酒菜?”


    男人斂起笑容,十分認真地問道:“掌櫃,你這裏做煞肉嗎?”


    掌櫃聞言老臉忽地一沉,隨即轉笑道:“煞肉是鯊魚肉嗎?小店確實有不少海鮮,都是今天早上從東海進的貨,新鮮著呢。”


    男人輕輕搖了搖頭:“不是鯊魚肉。”在桌上倒了一點酒,用食指輕蘸酒水,於桌中央寫下一個鬥大的“煞”字。


    戚瑤璘和掌櫃目不轉睛地瞧著他寫字,待到看清那字時,二人心頭均是一震。


    男人續道:“是這個‘煞’字,而不是‘鯊魚’的‘鯊字’。”


    戚瑤璘目瞪口呆地看著桌上的“煞”字,心裏又驚又疑,卻裝作不明所以,靜候東家的回答。


    掌櫃一臉從容,嗬嗬笑道:“煞肉,那是什麽肉啊?我活了五十多年,可從沒聽過世上還有這種肉呢。不知是什麽動物身上的肉,還請客官明示。”


    男人淡然一笑,目光如炬地兜著掌櫃,忽然朗聲吟道:“陰年陰月陰時人,淬骨風寒亡命魂。衝天怨陣平地起,七七邪火培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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