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之年的老人幽幽地訴說著過往,牆上掛著的油燈散發出昏暗的光亮照在她的臉上,將她鬆弛的臉龐映照得極其瘮人。


    戚瑤璘站在老人身旁,靜靜地聽著。她臉上雖然沒有表現出絲毫波瀾,但在聽到老人講到食用人肉的過往時,不免心驚膽顫。


    老婆婆道:“老身年少時,於世事一竅不通,並不知道左椋究竟看的是什麽書。等我通靈開竅後,方才明白他原來看的是一些關於奇門禁術的書。”


    戚瑤璘問:“什麽是奇門禁術的書?”


    老婆婆解釋道:“也就是修術派中的旁門左道,說白了就是難登大雅之堂的邪術,為正派修術師所不恥,是明令禁止修習的術法。”


    戚瑤璘一怔,問:“左椋不是煉丹師嗎,他看關於修術的書做什麽?”


    老婆婆意味深長地輕歎一口氣,淡淡地說道:“他當然是想報滅門之仇。新皇帝將他西派三百門人弟子斬盡殺絕,他身為一派之主,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卻成了孤家寡人。他在煉丹室裏指天發誓,隻要自己活在世上一天,就一定要傾覆皇帝老兒的江山。”


    戚瑤璘大感荒謬,忍不住嘲笑道:“就憑他一個人,妄想學點修術,就傾覆人家基業深固的江山,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老婆婆眼眸中閃過異芒,打量她兩眼後笑道:“憑他一個人當然不可能,但有一支軍隊的話,那就不好說了。”


    戚瑤璘奇問:“軍隊?他不是成了孤家寡人了嗎,哪裏來的軍隊?”


    老婆婆感歎道:“左椋其人足智多謀,城府極深,若是他想組織一支軍隊,總能想出法子的。”


    戚瑤璘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睜著一雙明亮的眸子呆瞧著老婆婆,茫然不解道:“那他是怎麽做到的?”


    老婆婆拄著拐步履蹣跚地走回躺椅前,慢慢坐下,不緊不慢地道:“當年我為了方便取食人肉,便借居在石室鐵籠裏,左椋每天都會過來看書,一般看個十本後就會離去。就這樣他一連看了一個月的書,終於將三箱子書全部看完。”


    她頓了頓,續道:“他將這些書全部看完後就離開了,往後的六個月我再沒見他回來過。六個月裏,我將籠子裏的童男童女全部吃了幹淨。大概是他們死時怨苦至極,死後魂魄仍不願離開煉丹室,每天晚上我都能聽到有男女的呻吟聲、哭泣聲,有時還能看到幾縷幽魂在室裏踱步。我被他們鬧得寢食不安,隻能搬出了煉丹宮,回到原上居住。”


    戚瑤璘暗笑:“你將他們的皮肉髒器全部吃個精光,叫他們連個全屍都不能留,他們不纏著你才怪。”


    老婆婆道:“我回到原上還沒住幾天,有一天我出去捕獵田鼠,遠遠地就看到一個人影踉踉蹌蹌地向煉丹宮的方向走過去。”


    戚瑤璘奇問:“是左椋?”


    老婆婆輕輕點頭:“是他。我當時看到他的時候,他滿身是傷,一身白袍被鮮血染的殷紅。我悄悄跟在他後麵,一直跟到煉丹宮。他進入宮裏,將宮門緊緊關上。我當時還未修成人形,矮小力微,沒有力量推門進去。我在門外等了半天,仍不見他開門出來,無奈我隻能離開了。”


    “第二天,一支頂盔穿甲的千人軍隊踏足荒原,奔著煉丹宮就去了。我心裏好奇便跟了過去,就看到他們闖入宮裏。我見他們人多,不敢跟進去,隻能在外麵靜靜地等著。可我等了半天,卻不見他們出來,於是我就想進去看看。就在這時,煉丹宮的大門突然轟然關上,大門與地麵的縫隙裏流出汩汩鮮血,將門前幾丈外全部染紅。我當時嚇了一跳,頭也不敢回地溜走了。”


    戚瑤璘聽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問:“那支軍隊是不是全部死在煉丹宮裏麵了?”


    老婆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卻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道:“後來我很少去煉丹宮,偶爾也隻是從門前經過。那裏的土地被血水沾染,呈現出紅褐色,陰氣極重。每次我從那裏經過時,都覺得胸腔裏發悶,呼吸變得艱難起來。我不敢久耽,隻能匆匆離去。”


    “我自從在丹宮裏食用了那些童男童女的屍肉後,就慢慢地開始萌發出人的心性,於世事逐漸明白,時常效仿人的行為舉止,不再想去吃食人肉。後來我心性開悟,自明修行法門,每日吸食日精月華,撫養心氣,潛心修煉,僅用了十年光陰就修成了人形。我很珍惜這次成人的機會,於是混入人類社會中,學習他們的漢字、禮儀等等。我遊曆了大半個中州,見識了很多的人和事,從中學到很多東西。其間我打聽了解到當年左椋離開丹宮後那六個月發生的事,原來他是去了西域,那裏屬於邊陲之地,那裏的人大多不受教化。山高皇帝遠,中州王法基本管轄不到,皇帝也不願將心思花費在他們身上。”


    “西域有一條大江名為‘鯢江’,其發源於西昆侖大雪山,是當地人飲用水的唯一所在。左椋憑借從書上學到的邪術,在鯢江源頭施下瘟疫。當地人隻要沾染了鯢江之水就會患上瘟疫,渾身紅腫冒痘,高燒不止,不出一月就會皮膚潰爛而死,死狀極其恐怖。他們當然不會想到是平日裏飲用的水源致使他們患上瘟疫,還以為是上天降下的懲罰。他們不想著怎麽醫治,整日裏就知道對著天祭拜,希望能夠祈求上天的原諒,驅走瘟疫。這畢竟是無稽之談,不但沒有任何效果,人群密集,反倒加快了瘟疫的傳播。一時間屍橫遍野,淪為了人間煉獄。”


    戚瑤璘心驚膽顫,大感可憐,恨恨地道:“左椋這樣做,簡直喪盡天良,他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老婆婆深望她一會後,淡淡地笑道:“當地雖為西陲邊境,也有官員駐守。當官的見形勢嚴峻,派人快馬加鞭將這裏的情況報給皇帝。邊境人的死活,皇帝並不重視,他處理的方法很簡單,撥了一筆銀兩,讓當地官員采買藥物,救治病人。可這筆錢經過一輪一輪地發放下去,最後到達西域官員手裏時已經所剩無幾了,大部分都被貪汙掉。”


    戚瑤璘幼小的心靈深受震撼,憤憤地道:“有什麽樣的皇帝,就會有什麽樣的臣子。這樣不把人民的生死當一回事,他的皇位恐怕很難坐穩了!”


    老太婆微微一笑:“小姑娘感觸還挺深。民重君輕,乃立國之本。執政者若是不把人民的生死放在心上,那麽必會有人出來聲討。”


    她眼眸忽然閃過一絲異芒,聲音轉沉,肅容道:“這個聲討的人就是左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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