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歸客瞧著一具骷髏竟在自己麵前賣乖裝可憐,隻覺得毛骨悚然,渾身不自在,當即冷冷道:“少假惺惺的,我雖不知道你是什麽來曆的鬼精,但你的伎倆卻也休想騙到我。現在我要離開這裏回到煉丹宮,你若不想屍骨遭殃,就老實告訴我出去的方法!”


    骷髏止住哭聲,突然掩麵咯咯嬌笑:“小阿哥,你不僅沒良心,你還很沒禮貌。難道這就是你詢問別人時的語氣和態度?好像我要害你似的,何況我並沒有害你。我明確的告訴你,我雖是隻鬼精,可從未有過傷天害理的心思,更沒有要害你的心思。我們姐妹幽居浮生幻夢中,沉浸在自己的逍遙世界裏,已經度過了將近兩百年,外麵的人是休想到此打擾的。我還正奇怪呢,你是怎麽到這裏的,我們姐妹中可無一人將你的魂魄攝入此處,我們更不會讓外人來擾了我們的清淨。”


    木歸客一怔,狐疑道:“不是你將我帶到這裏來的?”


    骷髏輕輕哼了一聲:“當然不是!”


    “那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問你自己去。”


    木歸客將信將疑,蹙眉問:“你剛剛說的浮生幻夢,那是什麽?”


    “那是一個夢境。”骷髏聲音變低,竟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你能進入左椋的丹宮裏,想必你也不簡單。哎,實不相瞞,我們姐妹和山那邊的阿哥們本是二百年前大周那位荒淫無道的皇帝抓來,供給左椋取心血煉製丹藥的童男童女。我們被困在那暗無天日的丹宮中,關在牢籠那一方寸之中,提心吊膽地過著每一天,生怕下個被開膛取心的就是自己。我們也曾幻想著有人能來救我們出去,可直到西派倒台,我們也無人問津,最後隻能活活餓死。我們都是些可憐人,甚至死後也不得安寧。我們死後,屍身不但沒人收殮,竟招致貪嘴的黃狼,將我們身上的肉一片又一片的啃咬下來,吃進肚子裏。我們雖然死了,卻也能夠感受到痛苦,那滋味可當真難受的很啊!”


    木歸客聽它說的情真意切,不像撒謊,也不禁同情起它生前的遭遇,草草將桃木劍收了起來。


    骷髏的聲音轉悲,嗚嗚咽咽地續道:“因為我們是枉死之人,死後怨念深重,魂魄無所寄托,隻能遊離在屍骨附近,飄蕩於丹宮之中。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我們的屍骸中結出骨丹,我們依附在骨丹上,借助骨丹的靈氣來吸收來自大地的力量,嚐試開始修行,經年累月,我們的修為不斷提升。我們曾幻想過,若是我們能夠活著出去,就去找一處世外桃源,大家都住在一起,互相幫助,過那種逍遙自在的生活。這畢竟隻是我們的奢望,我們死後這也就成了我們的執念。我們還是太想過上那樣的生活了,於是我們合力,竭盡修為,最終織造出了這樣一個夢境,一個真正隻屬於我們六十四個亡魂的夢境。”


    木歸客聽完為之唏噓,喃喃地道:“原來是這樣。”轉而態度誠懇地道:“實在是對不起,我腦子一熱,說了許多混賬話,衝撞到了姑娘,我在此向姑娘賠罪!”


    不知何時那具骷髏重新變回少女的模樣兒,她掩麵淺笑,輕聲地道:“好啦好啦,我原諒你了。其實你這樣也無可厚非,你是人,我是鬼,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不待見我,我也不怪,隻是你說我想害你,我實在是冤枉的很,我可半分害你的心思都沒有。若是我說謊,定叫天打五雷轟。”


    “我……”木歸客一時語塞,臉頰漲的通紅,歉然垂下腦袋。


    曲霏兒瞧著他的窘樣兒,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人有好人和壞人之分,鬼也有好鬼和壞鬼之分,你以後可不要一棒子打死了,也該分清好壞才是。”


    木歸客點頭道:“姑娘教訓的是!姑娘沒有害我的心思,當然是好鬼,那左椋作惡多端,他才是壞鬼。”


    聽到“左椋”兩個字的時候,曲霏兒的臉色轉變的有些難看:“小阿哥,你到這裏來是為了左椋嗎?”


    “是的,左椋作惡多端,已經在琅嬛城裏引起了不小的風波,鬧得琅嬛城百姓人心慌慌,現在晚上都沒有人敢出門了。我和兩位前輩此次前來的目的就是徹底鏟除左椋的邪魂,讓琅嬛城重歸太平。”


    曲霏兒聞言有些驚訝與慌張,她急忙道:“左椋修行邪法,修為十分深厚,而且他還心狠手辣,詭計多端,我怕小阿哥不是他的對手。小阿哥,要不你還是走吧,不要枉自送了性命。”


    木歸客沒有絲毫懼色,毅然道:“除惡衛道,乃是我門的職責所在,就算左椋再厲害,我也是要去會一會他的。我自知修為淺薄,與左椋的修為相差甚遠,但我就是要不自量力一回,就算雞蛋碰石頭,也要叫這魔頭知道中州尚有正義之士,不會就這樣看他為非作歹而置之不理的!”


    木歸客的一席話深深震撼到了曲霏兒的內心,她不禁對眼前的少年刮目相看,也更添了幾分好感。她嫣然一笑,道:“我明白了。”


    木歸客態度懇切地說道:“煩請姑娘指點我一條離開浮生幻夢的路,在下感激不盡!”


    曲霏兒問:“自然。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弄清小阿哥是怎麽進來的。我瞧你左臂受傷了,是嗎?”


    木歸客點點頭。


    曲霏兒正色道:“我知道了,我想是小阿哥受傷後失血過多,導致氣血不足,又加上丹宮中邪氣彌漫,使你心智迷亂,這才失去意識後六神無主,魂魄飄至這裏。”


    木歸客邊思索邊沉吟道:“是了,一定是這樣!我自受傷後,就覺得心神不寧,體內真氣不穩,耳邊總是會響起一些雜音。哎,還是我修為太淺了。”


    曲霏兒微微一笑,道:“修為淺以後可以再練,這你不必灰心,我先教你出去的辦法吧。你可閉上雙眼,用心去聆聽,看看是否能聽到外麵的人呼喊你的名字。”


    “剛剛我的確聽到蕭前輩叫我來著,若不是他喊我一聲,令我鵜鶘灌頂,或許我還想不起來之前的事呢。”


    說著他閉上雙眼,聚氣凝神,用心去感知,去聆聽。果不其然,沒一會他就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小木,小木!你醒醒!”


    是蕭仲景的聲音,他正不停地呼喊著自己!


    木歸客睜開雙眼,激動地道:“我聽到了,我聽到了!蕭前輩正在叫我醒過來!”


    曲霏兒輕輕點頭,慢慢道:“你身邊可帶了什麽法器沒有?”


    “法器?哦,我有天師令。”木歸客從腰間取下天師令,舉到曲霏兒麵前。


    曲霏兒乍見此令,忽然麵色煞白,渾身發抖,抱著雙肩,慢慢蹲下身子去。


    她氣息虛弱,聲音顫抖地說道:“小……小阿哥,請你將她舉到一邊去吧。這的確是件不可多得的寶物,裏麵蘊藏的力量太強,我一看到它就心神劇震,渾身乏力。”


    木歸客急忙將天師令收入袖子裏麵,歉然道:“抱歉,讓你受驚了。”


    曲霏兒緩緩站起身,苦笑道:“沒事。現在你隻要拿著這塊令牌,閉上雙眼,聆聽你夥伴的呼喊聲,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了。”


    “多謝姑娘!”木歸客欣喜不已,急忙道謝 。


    曲霏兒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道:“小阿哥,左椋的屍骨被鎖在丹宮大殿裏麵,他的魂魄就寄存在屍骨的天靈之中。”


    “多謝姑娘指點。”


    “小阿哥,此去凶險,望你小心!我會在這裏為你們禱告的,希望你們能夠成功。”


    木歸客深受感動,再次道謝。


    “小阿哥,再見!”


    “曲姑娘,後會有期!”


    木歸客閉上眼睛,用心聆聽著蕭仲景的聲音。他麵對穀口的方向,將天師令平放在手心,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


    “小木,小木!你快醒醒,你不要嚇我!”


    “木小友!木小友!”


    蕭仲景和黃先生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在耳邊響起,他們叫的很急,情緒很激動,顯然是很關心自己。


    突然間木歸客的眼前白光一現,一團溫暖的光束將他包圍。他隻覺得天旋地轉,靈魂好像被抽出體外,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了過去。


    “啊!”


    木歸客驚呼一聲,坐直身子,他的額頭上全是冷汗,口中正呼呼喘著粗氣。蕭仲景和黃先生全在眼前,他們見木歸客醒了,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蕭仲景問:“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我怎麽喊你你都不醒,還以為你中邪了呢。”


    黃先生也說:“是啊是啊,我們瞧你麵色煞白,額頭上直冒汗,真以為你中邪了。”


    “我……我的確是中邪了。”木歸客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平複心情道。


    “什麽?”蕭仲景震驚道。


    木歸客苦澀一笑,道:“起初是中邪,後麵沒事了。”


    “中邪可不是小事。”蕭仲景從地上跳起來,搶到木歸客身前,仔細打量著他的臉色。


    木歸客搖搖頭:“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遇到了一位小姑娘,她說她是當年被抓來這裏的一位童女的亡魂,並且她還告知我左椋的屍骨現在就在丹宮大殿裏麵,她叮囑我千萬要小心。”


    蕭仲景眉頭緊鎖,嘖嘖稱奇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小姑娘深受左椋的迫害,一定是希望我們替她報仇,消滅左椋這廝,所以特來托夢提醒你的 。”


    木歸客微微一笑,抬頭望向頭頂的鐵籠子。裏麵的屍骨一如既往安靜地躺著,他看了一會,喃喃道:“或許是吧。”


    蕭仲景當即道:“既然知道了左椋身處何處,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找他!”


    木歸客聞言振作精神,慢慢站起身子,黃先生也去扛起銅槨,三人士氣高昂,正要離開煉丹房。


    就在此時,蕭仲景突然道:“止步!有異響!”


    黃先生倒吸一口涼氣,耳朵緩緩動了動,也正聽著聲音,他突然道:“在我們頭頂!”


    “我們頭頂?”木歸客一驚。


    三人同時抬頭向上看去,隻見煉丹室的橫梁上悄然趴著一物,兩個豆粒大小的綠光正在黑暗之中忽隱忽現,詭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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