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雪在炫目的燈光和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裏,有些費力的擠過麵前排山倒海似舞動著的青年男女,走到大廳靠牆的邊緣在一張低矮的酒桌前站住,驚訝的望著披頭散發奇裝異服的黃秀娟道:


    “你怎麽來了?一個人嗎?”


    秀娟舉著紅酒瓶得意的答道:“你看還有別人嗎?”


    程仲雪無奈的在她身旁坐下來感慨:“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幸虧這是我的地盤。菇涼家家的,你爸媽怎麽放心你出來?”


    “國內的治安夠好了!太平盛世呀!我有什麽不敢的?況且你在店裏。”秀娟說著站起身來,向他麵前的空杯裏咕咕的倒酒。


    慷慨激昂的和久別重逢的老同學碰了碰杯,程仲雪仰脖一飲而盡,拿著空杯向她亮了亮,擦拭著濕潤的嘴唇問道:“有什麽事嗎?”


    秀娟諱莫如深的笑道:“沒事就不能來玩兒?”


    “當然可以!”程仲雪揚了揚眉毛繼續倒酒,“隻是按照我們通常的生活習慣和邏輯思維,你這樣子來找我,肯定有事。”


    “嗬嗬!那你真要習慣歐美人的思維邏輯了,因為他們常幹一些在你們看來匪夷所思的事。”


    “是嗎?你自以為已經被洋化了嗎?”


    “反正我這時候來找你,真沒什麽正兒八經的事。”


    “那就好,我們單純的喝酒聊天就行了。”程仲雪低聲歎息著再次舉起酒杯來。


    酒過三巡,黃秀娟目光熱烈的望著不遠處沸騰的人群,漫不經心的笑問道:“文山哥哥來過這裏嗎?”


    “剛開業的時候來捧場幾次,現在不來了。他的生意忙,閑下來的興趣也不在這裏。”


    “那他的興趣在哪裏?”


    程仲雪不無尷尬的笑了笑道:“不瞞你說,你打電話叫我出來的時候,我以為他陪你一起來的。”


    秀娟詫異的瞥了他一眼道:“你為什麽會有這種誤解呢?”


    “因為我們這幫從小玩到大的孩子裏,隻有你倆的關係最鐵。我記得你出國前,你們都是形影不離走哪跟哪的。”


    “對,我不得不承認,那時候我們就像親兄弟。“黃秀娟戲謔的說著頻頻頷首,”但時代變了,我倆的關係也不複從前啊!用一句話怎麽概括來著?……”她擰著眉頭搜腸刮肚卻想不出來。


    “哦!你剛回國,打算在哪工作呢?有什麽目標嗎?”


    “我想休息一段時日再說,先適應一下國內的生活。”


    “也好吧!”程仲雪歎息,“西川的環境,我估計你也看不上,且行且籌謀吧!需要幫忙的時候吱應一聲。”


    黃秀娟嬉笑著忽然盯住他的眼睛說:“我出國這幾年,你有沒有發現文山哥哥變了?他簡直就是性情大變。”


    “沒有啊!我覺得他還和從前一樣。是你自己變了,才覺得我們都變了吧?”


    “或許吧!”秀娟惆悵的蹙眉歎息,“我總覺得這幾年裏,他的生活中發生了一些我們無從知道的事,他把自己隱藏的很深。”


    她一語中的。程仲雪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語,隻是低頭津津有味的品酒。


    秀娟瞥了瞥他,忍不住拋磚引玉道:“有些人表麵看來大大咧咧,貌似率真的性情中人,其實他的心很深的!你永遠看不見他的真麵目,看不清他背後的私生活,文山哥哥就是這樣的人。”


    仲雪情不自禁的舉杯和她碰了碰,感歎道:“誰沒有秘密和隱私呢?每個人的心理都有不可告人的陰暗麵。”


    “是啊!你也承認他有秘密了吧!可是他自己極力的掩飾,他都不讓我到他家做客,就怕我發現他的秘密。”


    程仲雪笑了笑道:“那你尊重他就好了嘛!幹嘛要戳穿他,搞得最後大家連朋友都沒的做?”


    黃秀娟無言以對。


    仲雪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學學我吧!你看我什麽都明白,但什麽都不說明白;我什麽都清楚,但什麽都不太清楚。這就是做人的大智慧呀!我們生意場中混的人,和氣生財,不願得罪任何人來擋自己的財路。”


    “我怎敢跟你比?論心機和謀略,我比你們都差遠了!”


    “你的學曆遠在我們之上,隻是人際交往不肯動腦筋。”


    “嗬嗬!”黃秀娟不禁苦笑,“為人處事,歐美人和中國人確實有很大的區別,今後我不得不努力的適應這一點。”


    “你原本就是中國人,隻要重新做回國人就好!”


    “在此之前,以你原始地道的國人思維來判斷,你覺得文山哥哥現在有女朋友嗎?”


    程仲雪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道:“說了這半天,你該不會愛上了他,想做他的女朋友吧?我知道你們訂過娃娃親。”


    “那都是我們小時候,大人之間開的玩笑,怎麽能當真呢?現在我隻是對他的行為感到好奇罷了。”


    “有時候好奇心會害死人的呀!如果你對他沒動別的心思,最好不要打聽他的私生活,對你對他都好。這是我奉勸你的話。”


    “你一定知道些什麽,對吧?”


    “不!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沒對你說過,這是最接近真實的事實。”


    黃秀娟咀嚼著他耐人尋味的話,良久無語。


    “這世上有錢有勢的人家多了去,但是他們方家和別家不同。有些人一旦得勢就忘乎所以,但是方家人到死都顧忌著名節。正因為如此,他們比我們常人活的辛苦。有時候為了名節,他們不得不放棄一些東西,不得不刻意的掩飾真相。”


    “我明白了。”秀娟若有所悟的端起酒杯來喝酒。


    微醺的她趔趔趄趄的獨自走出柳林洲酒吧時,情不自禁的撥打方文山的電話。半晌他才低聲接聽道:


    “這麽晚了,還沒睡嗎?”


    隻這溫柔關切的一句話,黃秀娟眼眶濡濕不禁動容,正要激情澎湃的和他傾訴衷腸,他卻嘎然掛斷了電話。


    方文山在鋪著涼席的床頭轉過身來,愧疚的凝視著韓璐璐解釋道:


    “我們一起長大的發小,和程仲雪一樣。”


    “但她是女人,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對,但在我的心裏,她和程仲雪一樣,我對她的感情和她的性別無關。”


    璐璐將信將疑道:“是嗎?但你對他們說話的語氣,為什麽迥然不同?”


    方文山磕磕巴巴道:“不會吧?是你太敏感了!既如此,以後半夜三更的,我盡量不接她的電話就是了。”


    “你想接就接吧!男人不能重色輕友啊!”韓璐璐冷淡的說著轉過身去合眼睡覺,一壁補充道:“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實在不值當;為了我這樣一個女人而離親叛眾,我會內心不安的。”


    方文山輕輕的摟住她纖柔的腰身,一時無言以對。


    頃刻,莫名其妙被掛斷電話的黃秀娟不甘心的又打來了。這回璐璐沒有轉過身來,隻是緘默不語的屏息靜聽著他們的通話。


    “你在哪?”文山接通電話直截了當的問道。


    “我剛從小程子的酒吧裏出來,打不到車。”秀娟在電話裏焦慮不安的說道。


    方文山驚詫擔憂的不禁提高了聲音道:“你在柳林洲?”


    “對呀!”


    愣了愣,文山咽了一下口水道:“小程子在幹嘛呢?他為什麽不開車送你?這也太沒有責任心了!”


    “我們喝酒喝到一半,他就被電話叫走了,他看起來很忙的,可能他以為我自己開車來的吧!”


    “嗬嗬!”方文山嗤鼻冷笑,隔著漫長遙遠的手機信號指示她道:“你不要亂跑,原地叫個滴滴打車回來吧!柳林洲那裏遠離鬧市,地方偏遠,所以你聯係網約車司機時得多點耐心。不過很快就到家了,別害怕!”


    “嗯。”黃秀娟像個乖乖女般溫馴的應答。頓一頓,她柔聲問道:“你一個人在家嗎?”


    方文山巧妙的回答她:“你平安到家再說吧!自身難保,還關心我幹嘛?”說完啪的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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