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月睡意朦朧中被警察傳喚到遠離鬧市區的經濟技術開發區某轄區派出所,見到被飛來橫禍嚇得不成人樣的艾珂時,雖然他自問對她並無十分的真情,但也不由得心生憐憫,走過去緊緊的摟住她纖弱的肩膀。


    艾珂順勢依偎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宣泄著整晚壓抑心頭的委屈憤懣和傷痛。


    他們雙雙乘車駛離派出所的大院時,程伯月低聲沉靜的問她打算去哪裏過夜。


    艾珂抽噎著說:“我跟你走,你去哪我就去哪。”


    盡管正與妻子分居,裝修豪華富麗堂皇的家裏空房間很多,布置的溫馨又舒適,但他覺得家是他最後的底線,在這種特殊時期他必須堅守底線,於是他鎮定自若的說:


    “對不起艾珂,我是有家庭的男人,我的太太在家裏等著我回去。每天無論多忙多晚,我都得回家睡覺。所以我送你去住酒店吧!你想住哪兒?”


    她扭過頭來瞥視著他,冷不丁問了一句:“你這個時候跑出來接我,是你太太允許的嗎?”


    程伯月不答話,置若罔聞的打著汽車的方向盤疾馳而去。


    將女人安置在酒店的客房,細心周到的為她鋪床燒水;為了安撫驚魂未定的她盡快洗漱就寢,傾聽著她講述被襲擊的具體細節時,他忽然意識到領頭的那個男青年,可能正是他的小舅子韓立平。


    強烈的意識到事情的真相,伯月的神情不禁變得嚴峻,同時覺得為姐姐打抱不平的平兒未免有點過分。


    “現在我很懷疑,“艾珂深思沉吟著,”那幫人和你的太太有莫大的關係!不然他幹嘛那樣威脅我呢?”


    被她一語道破心事,程伯月依然極力的維護妻子說:“這怎麽可能呢?道不同,不相為謀,璐璐怎麽可能認識那幫人?你被嚇糊塗了吧!”


    “那是誰指使的呢?他憑什麽說那些話?在這個城市裏,除了你太太和她身邊的親人,還有誰更希望我遠離你呢?”


    “我早就勸你離開西川,離職或者調任。如果回到你的家鄉昆山,誰敢鬥膽欺負你?你偏固執的不聽,偏就出事了吧!”


    “怎麽聽你的語氣,你這樣幸災樂禍呢?”艾珂傷心又困惑的說道。


    “不是我幸災樂禍,聽人勸吃飽飯,你真的該離開啦!這裏沒有屬於你的東西,你對西川本就是過客。否則下次遭遇不測,我未必能出來接你,你自求多福吧!”


    “程伯月,你和那幫歹徒異口同聲,該不會今晚就是你自導自演的一場大戲,那幫流氓混混是你煞費苦心高薪聘請來的演員吧?”


    “看起來你的精神的確受了很大的刺激,胡言亂語我就不跟你計較了,還是趕緊洗洗睡吧!”伯月沉著冷靜的站起身來,“我得回家去了。”


    第二天勉強支撐著到公司的他眼睛紅腫,精神萎靡,韓璐璐一眼望去就覺得他不對勁,但卻強忍著不肯對他表示關心。


    隔天程伯月終於恢複了體力和精力,他便找到小舅子韓立平談話,特地開車載他到偏遠的視野開闊波濤洶湧的長江堤岸邊。


    以他並不膚淺的對小舅子的脾氣個性的了解,他覺得這是他喜歡的自然環境,也有利於他們毫無顧忌暢所欲言的談論私事。


    正是江濱仲夏的傍晚,堤岸邊的樹林草地上徜徉著三三兩兩的遊人,水漲船高的江麵緩慢浮動著大大小小的各種船隻,而更遠的水天相交的天邊,赤紅的晚霞火焰般熊熊燃燒著。


    兩個男人下了車,心曠神怡的不約而同的走向江邊,欣賞著難得一見的江景。


    程伯月忽然說:“平兒,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帶人襲擊過艾珂?”


    從未跟姐夫外出過的韓立平早有心理準備,這當兒毫不掩飾避諱的回答:


    “對,我說過會給她點顏色瞧,男子漢大丈夫,我一定要說到做到!”


    “那你是否知道當晚你們一行人離開後,她就報了警?”


    平兒緊張得麵孔微微一白,旋即若無其事的笑道:“如果警察找到了證據,這會兒我還能跟你出來散步嗎?”


    “你姐還不知道這件事,我沒打算告訴她。”


    “嗬嗬!沒關係,你告訴她好了。如果她知道了定會拍手稱快,心情大好,我們有責任讓她高興對不對?”


    程伯月扭頭望了望年輕的意氣用事的韓立平,忍耐的蹙起眉頭說:


    “平兒,我特地叫你出來,隻為了告誡你,遇事別這麽衝動。你的衝動早晚會害了你姐,還有你身邊所有的親人!”


    韓立平被激怒的驀然叫嚷道:“即便我自己被繩之以法就地槍決,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欺負!”


    “好,你對她的感情天地可鑒,我很感動!”伯月竭力平靜的勸慰著他,“但凡事總有一種妥善完美的處理方式,你為什麽不想想其他的辦法?一定要莽撞行事,為了出這口惡氣,將自己搭進去?”


    韓立平理屈詞窮的沉默不語。


    程伯月瞥了瞥他,喃喃低語說:“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半夜三更遭遇劫持,被你們嚇得魂飛魄散,那樣子多麽可憐!你於心何忍呢?”


    “你還心疼那個狐狸精,替她說話!你這個混賬東西!”平兒終於怒不可遏的揮拳向他打去。”原本看在我姐的份上,我忍你很久了,但你偏偏自己找打!”


    程伯月並不躲閃,任由他發泄著沸騰的情緒。周圍的遊人紛紛圍攏來瞧熱鬧,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卻無人仗義拉架。


    “你這個渣男,我打不死你!別以為你們程家有錢有勢,我就不敢動手打你,我打的就是你這種花心的公子哥!”


    深知自己一時的心猿意馬對不起妻子,程伯月始終無抵抗的心甘情願的挨揍,以此來抵消心底對她的虧欠。


    直到被平兒疾風驟雨般的拳頭擊倒在地,七竅流血奄奄一息,被他惡毒的咒罵著狠狠的踹著受傷佝僂的身軀,伯月也不曾哼一聲。


    “最後我也免費送你一句話:就你剛才的那番話,你維護那狐狸精的態度,我不會告訴我姐,免得你再遭報應!”


    平兒憤恨的摸一摸自己隱隱作痛的手,丟下半死不活的他一動不動的躺倒在草坪,驅車揚長而去。


    “咱們要不要打120送他去急救?”圍觀的群眾中有人說。“還是先打110報警?”


    “算了吧!”一個年近退休身材幹瘦的老頭不以為意的笑道,“我看就是人家的家務事,屬於人民內部矛盾,人家自己就能消化解決,咱們何必多事呢?——唉,他動了!”


    人群中的幾個青壯年男女隨之驚異激動的叫喊道:“他動了,還有氣,還活著呢!”


    程伯月在眾目睽睽下艱難的蠕動起身,趴在草坪上掏出兜裏的手機來,粗重的喘息著給妻子打電話求救說:


    “璐璐,你……你開車來江邊吧!我渾身上下……疼的厲害,走不了路。”


    等候他的家人遲遲到來之際,滿足好奇心的圍觀的人們陸續散去,隻剩下不多的幾個閑來無事者遠遠的瞅著他。


    心急火燎的將遍體鱗傷苟延殘喘的丈夫送進醫院,韓璐璐在醫護人員的麵前情不自禁的流下心痛的淚水。


    身穿白大褂的急診科醫生說:“下手怎麽這樣狠毒?全身軟組織挫傷,沒一處完好的。你讓我們怎麽救治?恐怕要住院一個月觀察,但是現在住院部的床位非常緊張,過道裏都住著病人呢!”


    “對不起!醫生,求您想想辦法!”淚流滿麵的璐璐幾乎要對他下跪。


    白大褂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視眼鏡,轉而溫和的說道:“好在他的肋骨沒斷,內髒沒有什麽損傷,否則我們也束手無策!鑒於現在醫院的情況和他本人的傷情,你們先勉強住院一周再說吧!後期可以回家去慢慢調養。”


    程伯月看見妻子為他的生命安全擔憂,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幾近崩潰的情緒,覺得自己挨打非常值得!他總算以自己的慘痛受傷,挽回了她真誠熾烈的愛情。


    出院後為了照顧丈夫的飲食起居,韓璐璐主動搬回位於皇城相府的家裏來。


    她一邊獨立支撐著證券公司的經營運作,一邊在保姆小芳的輔助下料理著丈夫的生活,一時有點疲於奔命力不從心。


    因而她在方文山的藍鯨餐飲公司的財務兼職自然而然的出現疏漏,有時甚至不能正常的出勤。


    方文山嘩嘩的胡亂翻著本月的財務報表,遏製不住心頭的火星亂碰,數落林向陽說:


    “你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連個報表都做不了,要你有什麽用?”


    “一直以來報表都是財務主管在做,他們是專業的,我哪敢跟他們比較?”林經理強嘴道。


    “我沒要你做成專業的水準,“方文山不禁惱恨的提高了聲音,”我隻求看的清楚明白!但是你讓我看明白了嗎?還是你自己能看明白?”


    跟隨老板多年,對他的脾氣心思了如指掌的林經理鬥膽刺激他道:


    “我知道韓小姐一連幾天沒來公司,你的心情不好,但也不應該拿我們撒氣吧!這個報表,我都盡力製作了好幾回,你還不滿意,我也無法,隻能等韓小姐來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方文山被屬下氣的橫眉怒目卻無言以對,隻得悻悻離開。


    程伯月此番被收拾的很徹底,而她在家全心全意的照料他無暇他顧,嫉妒之情使方文山寢食難安!有那麽一瞬間,他的潛意識底甚至浮現一絲惡意,怪罪血氣方剛的平兒不曾直接要了程伯月的命。


    伯月因禍得福與妻子重修舊好,審時度勢思慮再三的艾珂不久向紅葉服裝公司遞交了辭職申請。


    她沒有如眾人期望的那般回到家鄉昆山發展,而是轉而回到美國的大學進修攻讀碩博學位。


    至此經過回國的這番情感糾葛,她與程伯月徹底斬斷情絲,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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