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璐璐將紮著馬尾發的劉明珠讓進駕駛室裏來,擦擦眼淚說:“原本我不想來這裏,在家裏吃飽喝足了睡大覺,多麽安逸自在,但他偏要我來!”


    劉明珠善解人意的溫柔一笑道:“可能大哥怕你一個人在家寂寞吧!這樣的日子裏親戚們都過來了,獨你不來不像樣。”


    “二叔有句話倒是說的很對,以我們現在的情形就該深居簡出低調做人,何苦在外張揚惹人嫌棄?伯月他太不懂國內的人情世故了!”


    “是二叔口沒遮攔欺人太甚吧!連我這個旁觀者都聽不下去了。”劉明珠憤然說,“街坊鄰居們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就罷了,他可是我們的至親。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二叔這樣當眾奚落大哥,將遠在香港的公公婆婆置於何地呢?也許他幾個兒子如今辦廠的辦廠,開公司的開公司,最小的幺兒又一舉考上國防科大,他覺得獨他家光宗耀祖,再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吧!”


    “嗬嗬!”璐璐覺得她言之有理,但依然愧疚自責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伯月遭受的一切磨難都是因為娶了我!”


    “大嫂,事到如今你沒必要自責的,玨哥兒都這麽大了!大哥對你情真意切不離不棄,你該一心一意的和他生活下去才是啊!”


    韓璐璐聽她言語懇切,幾欲對她推心置腹;想起上次在圖書館竊聽到她和同事背後議論的言語,又覺得她並非可以掏心掏肺披肝瀝膽之人。


    也許心眼玲瓏剔透的劉明珠此番前來隻是假意安慰,實則試探他們婚姻的虛實。


    想到這裏,於是韓璐璐莞爾一笑道:“我有點累了,讓我獨自待會兒吧!”


    劉明珠訥訥的答應著離去。


    剩下她一人在車裏心潮起伏的獨坐半晌,想著此刻的她應該何去何從:


    衝動的直接開車回城,還是等候鬧夠了冷靜下來的丈夫從屋裏走出來,他們一起回家。


    無論方文山和程伯月見麵時如何故作親熱,實際他們的關係卻愈益緊張的到了劍拔弩張,矛盾一觸即發的境地,世交發小的他們恩斷義絕,感情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莫不令人扼腕歎息!


    或許他們碰麵時表現的越親密自然,彼此間的冷淡惡意就越深刻吧!


    從前無論他們怎樣大打出手,至少算是公平競爭的友好朋友,事後還能平心靜氣的坐在一起談話。


    但自從她懷上方文山的孩子,他們就變得勢如水火,連正常的談話都無法進行,主要是正義強勢的程伯月對方文山充斥著滿腔的仇恨。


    當然,方文山的所作所為值得仇恨,程伯月的為人行事也一直強勢。


    他要不霸道強勢,也不可能虎口奪食的將方文山愛了多年的女人變成自己的妻子;且婚後的感情糾葛中,他不止一次的和妻子爭吵動手。


    此前韓璐璐也曾親眼目睹兩個男人互毆致頭破血流的場景,她甚至不得不到公安局保釋因打傷方文山而被抓進去的丈夫。


    但在親友齊聚的同心村這場鬧劇卻讓她有點受不了!


    程家二叔開口教訓兒子程鑫之前,她覺得自己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還不至於那麽糟糕,丈夫的名譽地位也不至於那麽卑微可笑。雖然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名聲壞了,雖然公婆也曾當麵指責過她。


    最糟糕的是方文山的突然出現和程伯月對他的揮拳相向,讓他們的關係和矛盾徹底暴露在親友們麵前,一直深陷感情漩渦的他們三個當事者,宛如被當眾扯掉了最後一塊遮羞布!她覺得羞愧而無地自容。


    她憐憫當眾衝突的兩個男人,無論最後誰落敗,都讓她覺得深深的愧疚和心疼。


    同樣英姿颯爽玉樹臨風的兩人身高相差無幾,程伯月魁梧而方文山略顯瘦弱,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從前竭盡全力的打成平手而握手言和,心照不宣下次再戰,所謂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現在卻往往方文山甘拜下風,大約他心虛理虧鬥誌不足,畢竟破壞他人家庭的事不夠正當。


    因此程伯月氣急敗壞的從二叔家走出來,跨進私家車在妻子的身旁坐下來時,韓璐璐忍不住責怪他說:


    “你幹嘛把火氣撒在方文山的身上?他隻是好心扶了我一把,換作誰都會那樣做。”


    “他說要我的命,你沒聽到嗎?”


    “他情急之下說說而已,你就真的要他的命?要不是你弟弟使勁攔著,你是不是打算再把他打進醫院,而你再進公安局呢?”


    程伯月憋著怒氣不答言。


    韓璐璐頓了頓繼續說:“我們三個人不該同時出現在這種公眾場合。我想著既然人情難卻,迫不得已來了,憑你們各自的素質和忍耐力,總能相安無事的待會兒吧!結果還真沒讓我失望。”


    “璐璐,你是不是見他挨打心疼了?”


    她扭過臉去不吱聲。


    “你放心,我沒把他怎麽樣,仲雪這時候拉著他喝酒寬慰哩,我那弟弟可比我八麵玲瓏,會做人多了!”


    璐璐笑了笑道:“這屋裏裏三層外三層的全是你們程家的人,他一個姓方的還敢在此掀起什麽風浪來嗎?你和程家人蒙受的恥辱都是他給的,他要敢反抗,你們能讓他直著進來,橫著出去;虧得仲雪仗義阻攔,才沒發生人間慘劇啊!不過你被怒火燒昏了頭,仔細想想你痛苦的根源在我這個老婆身上,你狠心揮拳打死我才解決了根本問題,何苦一次又一次的往死裏收拾他呢?他根本無心招架還手,你沒看出來嗎?”


    “你以為我不想打死你嗎?“伯月冷笑,”但我下不去手,我做不到啊!”


    丈夫的真情控訴令她愣怔了片刻,繼續說道:


    “剛才二叔的話道出了多少人的心聲!一個人對於濺落到身上的汙泥,應該及時的清洗,而不是穿著髒衣服到處跑,惹人嫌棄。伯月,和我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離婚,才能洗清你自己,恢複你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


    “二叔的話,你別往心裏去。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國內傳統老派的人和我的婚戀觀迥然不同,我不和他們一般見識就罷了,以後遠遠的躲開他們。”


    “早這麽想,剛才你也不至於要對二叔動粗,差點忤逆犯上吧!甚至根本不會要求我跟你來這裏受氣。”


    “血緣之親總不能斷絕,看在爸媽的麵子上也得來這兒一趟。原本我打算就上次你在電子廠被欺負的事和他理論一番哩,沒想到他竟然連我都沒放在眼裏,真是氣煞我也!”


    “算了,我們回家去吧!“韓璐璐重複著她的提議,”今天就當做了一回噩夢。”


    方文山那天和程仲雪喝酒暢談到很晚才回家,鄭緒嬋全程陪同著他。


    夜裏他獨自一人躺在床上,隻覺得白天在同心村滿月酒席的遭遇就要一場噩夢,令人難以置信。


    程家二叔對韓璐璐的侮辱之詞令他憤慨,當時他幾乎忍不住和程伯月一道,要撲上去毆打那個自以為是的糟老頭。


    但程伯月的受辱卻讓他心生愧疚,因而當他被伯月遷怒當眾挨打時,才選擇了默不還手。


    酩酊大醉加以心情欠佳,導致方文山一連兩天沒去藍鯨公司例行巡檢工作。


    第三天又是周五,韓璐璐送兒子方勝寒回家後遲遲不肯離開。


    一邊在書房裏督導孩子寫作業,一邊回到客廳裏和方文山鄭緒嬋磨蹭著,直到保姆蘭姐進廚房做飯時,她才意味深長的依舊以女主人的口吻吩咐說:


    “煮飯時多放點水吧!別煮那麽硬,你知道我的胃不好。”


    “哦,好的!”恍然大悟的蘭姐不勝欣喜的答應著,轉身淹沒到廚房的事務裏。


    方文山驚訝的瞅了瞅淡定自若的她,有些為難的輕聲對身旁的小嬋說:“時候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下班了再過來。”


    鄭緒嬋陰沉著臉不言語也不動彈,韓璐璐見狀嗔怪著他的不近人情,刻意的挽留她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一家子親親熱熱的團聚,也不多她一個人呀!小嬋吃了飯再走吧!叫文山送你。”


    她這樣一說,鄭緒嬋便再也坐不住,不得不知情識趣的告辭出來。


    起身趿拉著拖鞋送她出門的時候,方文山為他的自私而對她感到不忍和愧疚。但也僅僅一瞬間的事。


    轉身回到韓璐璐的身旁坐下來,緊緊的摟住她纖柔的肩膀,沉浸在她溫柔的愛情和他們一家三口團聚的喜悅親情裏,他即刻忘記了窗外的一切。


    “這麽晚不回家,他不會怪你嗎?”終於他說出了心底的擔憂,以一個特定稱謂的“他”指代程伯月。


    “去學校接寒寒的時候,我告訴他了。”沙發長椅上的璐璐翻閱著兒子寫的作文說。“今天周末,他難得有空去接程玨放學,我正好回來和你們聚一聚。”


    放學後的家裏分外熱鬧,生母和父親新交的小女朋友都在,大家七嘴八舌十分喧鬧,根本無法集中精力來學習。


    方勝寒卻毫無怨言,反而十分享受這種時光。這是明察秋毫的方文山最顯著的感受,他覺得孩子需要母親,獨對母親包容。


    “他若再這麽打你,我就不依了!”飯後他們躺在臥室的床上纏綿時,韓璐璐疼惜的撫摸著方文山浮腫淤青的眼眶說。


    “所以你是動了惻隱之心,才特地過來慰問我的嗎?”他親吻著她的臉龐問。


    她不答,任由他伸手撫摸著她微微隆起的圓潤的腹部,忽然說:


    “將來你要和小嬋結婚,就再買套住房吧!我住過的屋子,不希望別的女人搬進來,寧可空著。”


    方文山渾身一激靈的抬首道:“胡說八道!我幹嘛要和她結婚?”


    “不結婚,你幹嘛要和她談戀愛交往?雙方的家長都知道了吧!”


    “那又怎樣?談戀愛就一定要結婚嗎?這是誰規定的?”


    “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你盡管作吧!有你哭的時候。”


    “隻要你和孩子們在,我什麽都不怕。”方文山笑嘻嘻的說著低頭親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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