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寒有些戀母情結,這孩子到底像誰?”兩人在深沉的夜色裏相擁聊天時,韓璐璐蹙著眉頭說。


    “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唄,像誰?不像你就像我,難道還能像第三者?”方文山冷淡的在沙發裏翻個身。


    她想起什麽來,忽然變得有些遲疑的期艾道:“那個……玨哥兒過完年就要跟隨爸爸回美國了,他待在西川的日子屈指可數,所以我想……陪他在皇城相府過年,你看可以嗎?”


    他聞言一驚道:“你帶他來家裏呀,幹嘛要去皇城相府?大過年的,我們一家子你就撒手不管了嗎?”


    “可是,那邊的房子更寬敞;他來這裏過年,多少會有些局促吧!還不知他爸爸會不會同意呢!”


    “我要你搬回荷花廣場,你偏不聽!”


    “住在自己的房子裏,我感覺更舒暢自由些,連呼吸都變得輕鬆許多。”


    “可是連這套房子,當初也是我花錢買的,你別忘了!你哪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房子?”


    “等我掙夠了錢,我就還你。”


    他連忙返身一把摟住她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希望你別太執拗,住哪裏不是一樣呢?我的就是你的,兩個孩子也是我們共同的,需要我們一起撫養長大,所以我們幹嘛要這樣七扯八拉的分居兩處呢?讓人看著不雅,也讓日漸長大的孩子覺得不安。”


    “哦!”女人深深歎了口氣,“我再考慮一下。回憶這些年來,我在你們方家已經幾進幾出了?”


    他迷惑不解的望著她。


    “本來在荷花廣場住的好好的,後來遇見程伯月,沒辦法隻好搬出來;半途你又接我回去,程伯月執意要結婚,我隻好搬走;離婚後我回來這裏,生了源源,你說為了伺候月子方便,執意要我搬回去;後來和你媽鬧矛盾,我又搬出來……嗬嗬,這一番折騰,我身心疲憊,覺得再也沒有力氣動彈了,還是自己有個巢穴方便穩妥啊!”


    傾聽著女人的娓娓講述,方文山雖也覺得她飽經滄桑,但卻倔強的回答:


    “都是你自己愛折騰,誰叫你搬出來了?即便程伯月這個人,也是你命中注定不該遇見的,為他結婚離婚犯得著嗎?若是從一而終,我倆順順當當的領證結婚該多好!”


    “在你們方家,我能順當嗎?當初你爸媽同意我們結婚嗎?你媽至今看不起我,不就是因為我出身草根,家境貧寒嗎?”


    直覺得他無意之間又勾起了女人的心頭火,方文山又悔又怕的低聲求饒道:


    “好了好了,別說了,總之我們現在在一起就得好好相處,即便出於對兩個孩子的責任也得相親相愛,要為了他們做出表率是不是?”


    韓璐璐負氣的扭過臉去不答言。


    他緊緊的摟住她,進一步開導說:“親愛的,如果花兒遲遲不肯結婚嫁人的話,她就得永遠住在這裏,不如索性就把這套房子讓給她吧!我再去別處給你們母子買套大點的新房,隻要你喜歡你高興;你不願意回荷花廣場也可以啊,對我來說,你在哪兒,家就在哪兒。”


    璐璐冷笑道:“你覺得治家嚴謹的老爺子會同意你亂花錢買房子嗎?現成的房子都沒人住。”


    方文山不吱聲了。


    “即便要再買房,也得我自己掏錢吧!花自己的錢心安理得,省的你父母——尤其是你媽背地裏罵我紅顏禍水,隻會敗家!”


    方文山心情鬱悶的起身整理著弄得褶皺的衣服,一邊疑惑的嘀咕道:


    “幾點了?花兒怎麽還不回來?”


    韓璐璐也慵懶的隨之起身,在沙發前趿拉著拖鞋道:“應該快到家了吧!約會也該結束了。”


    他一門心思要接女人回家,百般討好央求她。但女人的意誌卻似乎越來越堅決,輕易不肯向他低頭。


    小年夜很快悄然而至,他帶領長子方勝寒回父母家吃團圓飯時,再次遭遇他們的審查盤問。


    同樣帶著女兒候玉潔回娘家來的方文軒在席間殷勤的給家人倒酒添菜,起初並不願參與到娘家人的紛爭裏來,善於察言觀色的她隻是冷眼旁觀著,後來實在忍不住插嘴說:


    “爸媽,你們讓他們自己解決就好了呀,何苦為他們操碎了心?他們又不是小孩子!”


    方父冷著臉不作聲。


    方母愣了愣,忽然響亮的擱下手裏的筷箸說:“我看這樣吧!前陣子你趙姨介紹了他們單位的一個菇涼,模樣也好,性情也好,還是黃花大閨女呢!家境也堪配我們家,不如你去見見吧!省的不死不活的在這棵歪脖子樹上吊著,讓大家都跟著不開心。”


    方父陡然變色的抬頭望著老伴兒說不出話。


    方文山則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裏下意識的攬住兒子稚嫩的肩膀說:


    “媽媽,您發瘋了嗎?這種話怎可以隨便的說出口?”


    “寒寒,你不會回家向媽媽告密的吧?”方母旋即扭頭向孫兒露出親切慈祥的微笑,“我們可都是為了你爸爸好!”


    方勝寒完全沒了食欲,聲音暗啞的回答祖母說:“奶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媽媽,但我隻有她一個媽媽!無論你找誰來當我的媽媽,我都不會承認她,而且——”


    方母沒料到向來乖巧懂事的孫子會公然頂撞她,不由愣愣的望著他說:


    “什麽?”


    方勝寒鼓起勇氣說:“以後逢年過節,不但我媽媽不會回來吃團圓飯,連我也不再回來了。”


    孩子斬釘截鐵的話語不愧為晴天霹靂,老兩口頓時被震驚的啞口無言麵麵相覷。


    “我媽媽有工作,她自己開公司能掙錢,她可以養活我和弟弟。如果你們要給我找新媽媽,我就跟她走,永遠不回來了!”


    方文軒一時為了小孩子的激動之言熱淚盈眶,讚賞的輕拍著他的手臂微笑道:


    “寒寒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啊,姑姑沒有看錯你,你媽媽也沒有白疼你!”


    方父嗔怪的衝老伴兒冷笑道:“你看看,到底草率了吧!有些話怎可以口沒遮攔?你以為孩子姓方,他的心就一定向著方家嗎?早就被人拐跑了!兒子孫子都是一個樣。”


    方文山羞愧的低頭不言。


    方父握起筷子來慢條斯理的吃菜,一邊繼續教導沉不住氣的老伴兒說:


    “依我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還是順其自然,平素該吃吃該喝喝,頤養天年吧!”


    張家霞無奈的歎了口氣,也隻得重新張羅著給家人布菜,又殷勤討好的將一盤菜小心翼翼的挪到孫子的麵前。


    為免父母憂心,飯後方文軒鬥膽給準弟媳韓璐璐打了個電話,如釋重負的寬慰二老說:


    “她忙著呢!在公司組織開員工大會,給大家分發年終獎,完事了還要一起吃個團年飯。我聽電話那頭鬧哄哄的,確實忙的焦頭爛額不能回來,你們別往心裏去了。”


    “年底了,都是這樣忙吧!”方父思忖著微微頷首,轉而詢問女兒:“你說侯哥明天從上海回來是吧?”


    “是的,爸爸,他大概下午到家。”


    “到了叫他來一趟吧!我有話說。”


    “是。”方文軒恭敬的答應著,一邊抬眼窺測著鎮定自若老謀深算的父親,希望能從他的神色看出他們翁婿將要進行的談話內容,但是徒然。


    小年夜這晚,韓璐璐微醺的從公司聚會回到家,興高采烈的倒頭就睡;家庭聚會結束的方文山心情沉重,並未帶著兒子寒寒來探望她,父子倆徑直回了荷花廣場那邊的家裏安寢。


    翌日的寒冬臘月裏竟然是個難得的陽光燦爛的大晴天,璐璐一覺醒來便接到德山縣老家的嬸嬸董金英打來的電話,問她要不要古法醃製的臘腸過年。因為她已久不回老家,想來應該十分懷念故鄉的風味吧!


    “嬸嬸您要來西川嗎?”


    “我們家一維快生了,我做婆婆的不能不聞不問呀!雖然他們小兩口從未對我提什麽要求,但是照顧孕婦,伺候月子總是我的本分,我打算明天就過來呢!”


    “可是……馬上就過年了,您把叔叔一個人扔在家裏合適嗎?他不會覺得孤單淒涼嗎?”


    “這有什麽的?年年歲歲都在一起過年,唯獨今年他一個人就過不去了嗎?這不是特殊情況嗎?”


    “哦!”


    “哎呀,我本來應該早點去西川照顧兒媳婦的,她嬌生慣養的,懷個孩子我也不放心。隻是生生的讓灌臘腸這事給耽誤了!你知道臘腸製作的關鍵是要每天晾曬,我們大山裏的風和臘月的太陽光可是難得啊!西川城裏的日頭未必曬得好呢!”


    韓璐璐訥訥笑道:“是嗎?我根本不懂這件事。”


    鄭重承諾順便給侄女帶幾根臘腸過來,董金英馬不停蹄的又打電話給兒媳婦徐一維,再三詢問她要不要什麽別的土特產,引得在醫院婦產科等候產檢的一維食欲激增口水直流。


    掛斷電話的她下意識的撫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有些焦急的扭頭望了望緊閉的診室大門,疲憊的歎了口氣。


    她的身旁並肩坐著兩位披肩長發的美女,身材單薄好似並未有孕,徐一維漫不經心的目光不禁好奇的瞥了她們一眼。


    這當兒其中一個性格開朗的女人忽閃著一雙又黑又亮的,會說話的大眼睛搭訕道:


    “太太,你是一個人嗎?”


    “嗯。”一維溫馴和善的衝她們點點頭,因為她們出眾的美貌而在她們麵前羞愧的紅著臉低下頭去。


    兩位美女驚訝的相視一笑,會說話的大眼睛顯然的熱心快腸,她同情的寬慰徐一維道:


    “不過你媽媽挺關心你的——剛才打電話的是你媽媽吧?”


    一維漲紅著臉搖搖頭:“不是,是我的婆婆。她還在鄉下老家哩,明天才進城來照顧我。”


    “那你先生在幹嘛呢?”另外一個美女高聲問道,“看你的樣子都快生了吧!這麽重要的時刻,他都不來陪你做產檢嗎?”


    徐一維極力的維護丈夫的臉麵而說道:“他在店裏照看生意呢!走不開。前幾次都是他陪我來的,但是今天實在走不開。”


    “哦!”兩位美女不約而同的點點頭,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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