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皇帝便下詔請宸妃娘娘回宮。與此同時,皇帝慶賀大皇子身體康複,允許大皇子還朝參政。


    典禮舉辦之前,沈懷信特地回了一趟廣濟寺,與普濟師父辭行。


    一徑重華路,雙株古佛門。


    佛門清淨之地,攻玉怕衝撞,隻在寺廟門口等著。


    流光欲跟隨沈懷信進去,被沈懷信攔在了門外。


    “你倒是膽子大。不怕衝撞了?不必跟進來。”


    “我們兩個都不跟著你,你要是死裏麵怎麽辦?”


    “廟前還敢造口業。一炷香時間而已,我沒事。”


    沈懷信一身白衣,白玉束冠,孤身進寺。


    *


    普濟師父此時正一人在堂內低聲誦經,聽聞沈懷信來了,他起身走到門前欲關門。


    沈懷信上前一步攔下。


    “弟子特來拜別師父。”


    “事佛門相似,朝天路不同。殿下心在廟堂。廣濟寺方寸之地,從來不在殿下眼中心中。殿下不必與貧僧辭行。”


    “還是要來的,普濟師父多年教導,弟子領受。”


    “出家人不打誑語。有的人即便身處無佛之地,也因心中有佛而能時時見佛。殿下雖身處有佛之地,然心中無佛。任貧僧如何努力也是枉然。”


    “弟子一直很尊敬師父,也一直在努力,然可能有人生來與佛無緣。”


    “何為無緣?何為有緣?”普濟師父指了指沈懷信左腕綠檀手串,“檀木有這麽多種,殿下為何選擇綠檀?”


    “因為喜歡。有些東西,看第一眼便能定終身。”


    “綠檀在世人眼中似乎不夠尊貴。”


    “尊貴與否取決於帶的人是誰。在父皇手中,哪怕是一頁普通的紙也能成為聖旨。”


    “殿下真是...罷了罷了。”


    *


    很快到了沈懷信受封的日子。天還未亮,攻玉就到流光房前叫她。


    “流光,殿下讓你過去。”


    聽到攻玉的喊聲,流光猛的一下從床上彈起,強打起精神道,“來了。”


    今日沈懷信聽封。重回朝堂,事務繁多。流光要跟著保證他的安全。


    剛要下床梳洗,卻看到外麵天色還漆黑一片。


    “這是什麽時辰?怎麽這麽早來叫我?”


    “寅時。今日事務繁多,殿下叫你幫忙。”


    “寅時?!怪不得我這麽困。我是暗衛又不是管事。事情多找我做什麽。我不去,我要再睡會。”


    “你再這樣我推門進去了。”


    “隨便,我睡覺了。”


    就算自己真的中了蠱成了暗衛也沒必要這麽壓榨吧。早上四點還要爬起來給他幹管事的活。腦子有病才起床。


    攻玉閉著眼,推門進來。按著記憶中的房屋布局輕車熟路的走到流光床前的位置掀被子。


    他順著床邊摸索,然後一把掀開。


    流光身上先是一輕接著一冷,反應過來時被子已被攻玉掀到了另一邊。


    流光大怒,本來沒有的起床氣也被逼了出來。


    “攻玉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閉著眼呢,我沒看。殿下要我叫你的,你去和他說。”


    早上折騰了這一趟,氣都氣醒了,還說什麽說。攻玉這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死心眼。


    流光帶著氣隨便梳洗了一下,換了一身青色束袖武裝,頭也沒梳就跟著攻玉過去。


    “到底要幫什麽忙?”


    流光看攻玉引著自己到了搖光閣旁沈懷信臥房門口,試探的開口。


    “不會是讓我叫殿下起床吧,他有起床氣,這事我可不幹。”


    叫流光起床她隻會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可沈懷信不一樣,他的低氣壓起床氣發作起來真的讓人生不如死。


    “想什麽呢,殿下已經醒了,你快去吧。”


    流光一頭霧水的推門進去,霎時間香氣撲鼻。


    沈懷信常年熏香她已習慣,今日的香說不上什麽味道,讓人聞著很舒服,又有點困倦,大概是新的安神香。


    流光看到沈懷信穿著黃色中衣坐在榻邊,手上握著一卷書。


    不是吧...這麽用功?第二天就是典禮,寅時了還看書。


    “見過殿下。”流光抱拳行禮。


    因為不清楚沈懷信的目的,流光表現的相當謹慎有禮。


    “你來了。”沈懷信擱下書,“今日要穿的朝服拿過來了,我看著好像有點問題。”


    “哪裏有問題。”說起正事,流光恢複了嚴肅的神情,走到撐著衣服的十字型木架子旁邊。


    朝服被工整展開在架子上,“你是懷疑衣服上淬了毒還是懷疑衣服的形製有問題?”


    “我在裏麵發現了一根針。”


    “針?紮到你了嗎?”


    “沒有,你幫我看看有沒有毒。”


    流光接過用帕子包裹著的銀針,用隨身香囊裏的東西驗毒。


    “沒有毒,我再仔細檢查一遍衣服。”


    流光說罷,仔細核查麵前這件靛藍色朝服,朝服前後身繡有五爪團龍,左右肩繡有五爪行龍,製式並無問題,衣物沒有明顯被熏染浸泡的味道,也不像淬了毒。


    一旁的頭冠是竹絲織就的,裏外用黑紗包裹,輔以綠石青金石做飾,主珠是東珠,後綴金花,看著也無甚問題。


    朝珠是用108顆珊瑚,翡翠,蜜蠟,琥珀等石頭串成的,流光隻粗略的看了一眼,她並不認為朝珠會有問題。


    朝帶色為金黃,方形金銜玉串成,飾有東珠,貓睛石。


    “除了這個針,好像沒有其他問題了。應該沒人手眼通天到在朝服上做手腳。”


    聞言,沈懷信從十字型衣架上取下朝服,開始慢慢穿。


    朝服形製複雜,流光剛睡醒腦子迷迷糊糊的,看到沈懷信穿的費力竟要伸手去幫他。


    待反應過來時,流光的手已碰到沈懷信的肩,正幫著撫平褶皺。


    她後知後覺的清醒過來,後退一步,“對不起,我有點沒睡醒。”


    “沒關係,幫我取一下朝珠吧。”


    流光如蒙大赦,轉身去取掛著的朝珠,取完遞到沈懷信身前。


    沈懷信並未抬手去接。


    “這個我怕戴歪,能幫我戴一下嗎?”


    若是往常流光一定會叫攻玉進來,可今日她腦子暈乎乎的,不及細想就走上前。


    沈懷信溫馴的俯下身低頭,流光將朝珠掛在他脖子上,調整好位置。


    這個距離過於親密,沈懷信聞到了流光身上的香氣,那是槐花,皂角混合起來的味道,很好聞。


    戴好朝珠,沈懷信保持著這個近距離的姿勢,抬眸注視著流光,眼裏黑沉沉的,透著流光看不出的情緒。


    “你今日沒有綰發。”


    “出來的匆忙,忘記了。”


    沈懷信示意流光坐到鏡台前,拿起寬齒青檀木梳輕輕的梳著。


    流光懵然的坐下,透過銅鏡,她看不清身後的人是誰,隻記得一片靛藍色。


    沈懷信從鏡匣中取出一根紫檀木簪,做工和之前流光忘在青韶屋裏的那支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上麵雕的是槐花。


    沈懷信的手很穩,害怕扯痛流光不敢使一點力。盤發的動作很是熟練,是經常自己盤發練出來的。


    “之前送你的簪子不知道你又丟在哪了,真是丟三落四的。”


    是啊,之前那根簪子我放哪裏來著。流光仔細回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我幫你綰好發了,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要幫我戴發冠。”


    沈懷信的聲音在流光耳旁響起,帶著蠱惑。說話間,沈懷信身上沾惹的熏香氣充盈在流光鼻間。


    流光聽話的起身,依著沈懷信的話行動。


    “你今日來的真是匆忙,青鹽的痕跡都留在嘴邊了。”沈懷信拉扯住她的衣袖,止住流光的動作,抬手,想抹掉流光嘴邊的白痕。


    手一碰上流光唇角,流光條件反射的又退一步。


    在銅鏡的反射下,她餘光瞥見自己頭上紫檀木的新發簪。


    這簪子的樣式,好熟悉。之前那支到底丟在哪裏了?


    流光仔細回想,但是鼻間熏香氣息實在令人困倦。她站立不穩,跌坐在鏡台椅子旁。


    跌坐瞬間,疼痛讓流光頭腦恢複了一瞬清明。她撐著腦袋皺眉。意識回籠,剛剛的散碎記憶也如殘破碎片般不斷的得以補全。


    回憶起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流光忍不住產生了懷疑。


    自己怎麽會這麽呆,好像大腦突然停止思考了一樣。


    她拂開沈懷信來撐自己的手,直起身子,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攻玉守在門外一把攔住流光。


    “讓開!”


    “讓她走。”


    這兩句話幾乎是同時從流光和沈懷信口中說出。


    攻玉放開了流光的手臂。


    流光跑到一旁,無力的靠在回廊柱子邊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後知後覺才反應出來是熏香的問題。


    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憤怒,隻是覺得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可能是熏香的後遺症,流光感覺自己身體和頭腦都異常疲乏,生不出秋後算賬的心思。


    此時天色微亮,雍雍鳴雁,旭日始旦。


    流光看見天邊雲霞被太陽的紅光染上血色。


    很美的朝陽。


    她強打起精神,走回自己的屋子,然後再也支撐不住,倒頭昏了過去。


    另一邊,沈懷信自己對著衣冠鏡,戴正發冠,束好腰帶。


    可惜了,這香的藥效還是差了點,沈懷信蓋滅香爐。


    隻能沉浸在美夢中,受到一點點痛楚就會夢醒。


    此香便名為夢裏南軻吧。


    沈懷信喚攻玉進來吩咐道。


    “流光今日有些累了,叫她再睡片刻,一會她和我一起坐馬車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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