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斯年的懊惱並沒有被流光和薑子煊捕捉,他們二人還在針鋒相對,分毫不讓。


    “你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青韶也不會。事已至此,成王敗寇。我勸你也該認清誰才是青韶最後的歸宿,對我客氣一點,也是給青韶留後路。”


    流光被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的挽袖子,“你還要不要臉。”


    眼見二人說著說著又要動手...誰都沒有發現,在角落裏,有一管迷煙被吹了進來。


    三人相繼倒在了桌子上。


    門外,玹曜收起煙管,進房打橫抱起流光,帶著她回了宮。


    *


    流光曾經以為,事在人為,任何事隻要你想做就沒有做不到。


    可是現在的她不敢這麽想了。


    也許很多事,人力很重要,但時機更重要...


    流光是被吹打的喜樂吵醒的。


    剛剛睡醒,她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腦海中上一個場景是她與薑子煊對峙,再一睜眼,她就回了搖光閣自己的床上。


    宮殿內空無一人,連平日寸步不離的采薇都不在房中。


    聽著外麵的喜樂,她意識到時間已經到了第二日早晨——已是青韶出嫁的時候。


    她什麽都沒有做成,甚至還沒有告別...


    更衣後,流光衝出搖光閣,往宮門的方向跑。


    宮中的步道突然變得很長很長,仿佛無論如何也到不了盡頭。流光感覺精疲力盡,體力不支,手臂撐到牆邊,喘息著。


    視線之內突然出現一角玄色龍袍。


    流光抬頭,看見了她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沈懷信。


    流光假裝沒看見,繞過他就要走,卻被他扯住手腕。


    “朕覺得我們需要談談。”


    “太晚了。無論你要談什麽都已經遲了。請你現在鬆開手,讓我再去見青韶一麵,囑咐她一些事情。”


    “她已經出宮了,此時應該已到城門,你趕不上了。”


    流光不自主的攥拳,指甲刺入掌心,“沈懷信我是和你有仇嗎?為什麽我做每一件事情你都要阻撓我!你非要看我孤身一人,老死宮中才死心嗎!”


    沈懷信注意到了流光的小動作,扣開了她緊握的手。


    “流光,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春興不會死,攻玉不會死,青韶也不會走。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帶著我的孩子和別人遠走高飛。”


    “你不要讓我承擔這種莫須有的責任。是你給我下的催情藥迷魂香,把我困在宮裏,讓我有了孩子,是你不放手,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你現在不怨自己反而怪我反抗,怪我逃,我不應該逃嗎?我就應該順著你的心意留在宮裏嗎?”


    “即使要逃,你也應該好好想想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沒有能力硬要做,這個結局你早該想到。其實你清楚,如果你願意犧牲自己留在宮裏,所有人都會平安無事。”


    “是,我早該想到,我怎麽那麽厲害什麽都應該想到。我不是聖人,做不到犧牲自己,成全所有人,我學不會虛與委蛇那一套,一想到一輩子過得都是這種日子,天天要麵對你這張臉,天天要麵對宮裏四角的天我就恨不得一死了之。”


    沈懷信搖頭,“那你為什麽還活著?流光,你的求生意誌強的你自己都想象不到。你舍不得。舍不得殺我複仇,也舍不得自殺殉他。如果你真的愛春興,你早就會在那一天隨著他一同去了。流光,你為什麽不承認你愛的不是他,你愛的是我,是你自己。你根本沒自己想象的那麽愛他。”


    “夠了。”流光想象不到沈懷信是怎麽好意思說出這些話的。


    “愛一個人不是非要陪他一起死才叫愛。我不是虞姬,我也不會做虞姬。至於複仇,我沒有下手是因為攻玉,他用他的一命換了你一命,所以我下不了手。”流光甩開沈懷信的手,隻感覺世事荒唐,你我二人如何淪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提到春興和攻玉,流光心情鬱鬱,不想麵對沈懷信,一心隻想遠離。


    流光以前一直以為所有恩怨都可以快意解決,可是愛恨恩怨纏在一起,解不開也扯不斷。


    她恨的人有恩於她欠的人,她像被束縛網中,前進無路,後退無門。她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裏,不知道這仇恨還能不能尋到一個根由。


    此時此刻,她多麽希望有人能告訴她要怎麽做。可是她孤身一人,無人點撥。


    流光感覺到徹骨的寒意。一個人在宮中徘徊。


    *


    林若依現下真算是春風得意。


    原本陛下派人探聽是誰告訴流光催情藥的事,她差點以為事情要暴露。


    沒想到青韶主動和陛下承認是她說的,替她擋了一劫,卻被陛下厭棄,送出了宮和親。


    如今後宮中,青韶出宮,流光進了冷宮。後宮是她一個人的天下。不費一兵一卒,已然大權在握。


    她燃上炭火,吃著八百裏加急送過來的柑橘,興致勃勃的翻開話本。


    看話本是她一直以來的愛好,雖說大部分話本裏麵寫的男歡女愛她並不感興趣,但是她還是要學習,模仿,然後付諸實踐,總有一日,她會讓陛下對她死心塌地。


    秋菊從門外進來,帶著門外入冬的寒意,“皇後娘娘,今日陛下又去見了宸妃。”


    林若依合上話本,關切的探聽,“他們都說了什麽?”


    “前麵的奴婢沒聽清,後麵陛下和宸妃娘娘聲音越喊越大,奴婢依稀聽見什麽,我不做虞姬。我下不了手什麽的。奴婢不敢走近,所以聽到的不多。”


    林若依沉默以對,其實秋菊聽到的這兩句和沒有聽清也差不了多少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叫秋菊拿來紙筆,將這兩句話寫在宣紙上。


    我不做虞姬。這是不想陪沈懷信一起死的意思?


    我下不了手。這是對誰下不了手?對自己下不了手?不敢自刎?


    從這兩句話中,林若依初步得出了個結論——沈懷信喜歡能陪他一起死的人。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癖好,但林若依還是願意配合。


    林若依心想,自己若真愛上一個人,才不舍得讓他陪自己一起死,縱是自己為他死千百次,也希望他好好的。林若依對林家就是這樣的感情。赴湯蹈火,百死莫辭。


    真陪他死是萬萬不可能的,但嘴上說說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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