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第一個晚上,他們就等來了無月之夜。不用演那種內訌的腦殘戲碼,流光鬆了口氣,與彭華一起調集大軍。


    對於這個晚上的血腥記憶,流光記不太真切,隻知道數不清的箭雨從城門上落下。有些箭雨帶火,落到屍體上可以將那一小片空地點燃。處處都是死屍。也有百姓的屍體被從城門上扔下來用作威懾。


    在這樣的箭雨下,流光隻顧得上自保。


    吳國的大軍已經盡力了,但是到底因為距離存在差距。


    戰局是從不遠處衝天的炮火聲響起開始扭轉的。流光知道,玹曜他們成功了。


    夜色濃稠,正如滿地血色。


    彭華在後方下令趁此機會繼續進攻——這是為了給玹曜吸引火力讓他安全撤離。


    僅憑一晚,攻下固若金湯的城池簡直像是在癡人說夢,但是僅憑一晚炸毀他們所有的在港船隻還是有據可行的。


    雲梯被搭了上去,士兵一個個爬上去又一個個中箭摔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戰場中時間流轉變得非常緩慢。流光聽到鳴金收兵的號角和鳴鼓聲,跟隨著大部隊一起撤離,為大部隊墊後。


    *


    回了議事廳,流光累的癱坐在地毯上,一邊喘氣一邊開口,“怎麽樣?船隻應該都炸毀了吧。”


    彭華嗯了一聲,卻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的喜悅,反而低著頭,讓人看不出神情。流光覺得怪異,直接詢問道,“你怎麽了?”


    彭華依然低著頭,叫人看不清神情,他聲音低沉,手下意識摩挲著盔甲,“你是對的,鶯兒是奸細。”


    流光沒有察覺到不妥,反而興致勃勃的追問,“我就說不對勁嘛,你是怎麽發現的?”


    “她今晚放倒侍衛,從我的營帳中出去放了信鴿。我的人沒攔住...”


    流光耳邊響起嗡鳴聲,手中拿著的頭盔沒抱穩,一下子摔到了地毯上,滾了幾圈停在了桌案邊,她似乎有些沒有理解,遲鈍的問,“什麽叫沒攔住?”


    彭華難以啟齒的囁嚅,“...我當時不相信她是奸細,留下來的守衛隻有兩個,她放倒兩個守衛去了營地邊,夜間飛來的信鴿又讓她放出去了...士兵們沒來得及射殺。今晚出動了大軍,營裏的人極少,我是真的沒料到...”


    流光抬起手,示意彭華不要再說了。


    她顫抖著唇發問,聲音越來越高,“你不是說你什麽都沒和她說,她什麽都不知道嗎,那她用信鴿能傳什麽?報平安嗎!”


    “她有可能自己察覺到了營中有大動作...不過不太可能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


    流光站起身,一把拽住彭華盔甲的領子將他整個人扯過來,“我告訴你,玹曜要是回不來,我宰了她,還有你。”


    說完,流光一把推開彭華,彭華向後趔趄了幾步,不敢還手更不敢還口。


    剛剛經曆一場大戰,流光鬢角額前盡是細汗,碎發也散落了下來貼在鬢邊,她嫌碎發礙眼,將頭上散落的發絲一把抹上去,大步跨出了門。


    今夜無月,卻依稀能看見幾顆星子。流光仰頭看星,暗暗下定決心,上馬循著炫耀走時的路去迎他。


    這條路,流光策馬來來回回跑了一夜,路邊,盡頭,所有能找的地方她都找了,沒有,一無所有。


    流光連一具屍首都沒瞧見。


    若不是爆炸聲太過明晰,她都會懷疑玹曜是否領過一路人出去過。


    晨光熹微,血色朝霞從地平線升起,那一刻,流光迎著太陽的方向看見道路盡頭出現了一個人。


    逆著太陽,那人的臉看不清晰,但是身上穿著他們離開時穿的灰棕色的粗布麻衣。


    流光下馬朝來人奔去,臨到盡頭,那人半跪朝她行禮,聲音帶著哭腔,“副將大人,屬下幸不辱命。”


    流光扶起來人,“辛苦了,其他人呢?玹曜呢?”


    來人抿唇,眼神紅腫,麵色露出幾分沉痛,“玹曜大人為了掩護我等撤離,選擇了殿後,一開始計劃進行的很順利,空中無月,幾乎沒有任何光亮,守衛也沒有幾人。可是我們進行到一半,岸邊守衛突然增多了,他們舉著火把要挨個搜查,我們來不及,隻好胡亂將火藥綁在船體上,由玹曜大人殿後引燃。”


    “他一個人怎麽可能同時引燃這麽多船隻。”


    “船隻一共六艘,停靠的很近,控製引線的長度就可以同時引燃。可是時間太倉促了,大人怕引線太長來不及,所以將引線砍斷了一半,可是隻有那個長度才是正好不會被火藥波及的長度。引線太短,大人沒有出來,其他人也沒有出來。身後的熱浪猛的席卷過來將我撲到岸邊,我醒來時,隻看到了在我身後兩個兄弟的...”


    那個士兵泣不成聲,顯然已經吐不出最後兩個字了。


    流光的淚盈上眼眶,他救下了一個人,自己卻沒有回來。


    但是他那麽聰明,如果在爆炸的一瞬間潛入水中還是有可能活下來的吧。


    流光忍下心中悲痛,隻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可以等。


    她無法接受另一種可能——玹曜孤零零一個人葬身海底的可能。


    流光闔上眼睫,一滴淚,順著她白淨的臉龐一路流到下巴,流光伸出手掌將臉上的淚抹掉。


    “我要去海邊看看。”


    不尋到一個答案,她總是不甘心。


    是好是壞她都能接受,但她接受不了懸而未決,接受不了日日滿懷期待的等候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回來的人。


    人有情緒,有掛礙,在人間有牽絆,才是凡人。


    流光是凡人。她隻不過是個凡人。


    流光要過去,卻被那個士兵攔住,“大人,前麵的海域都被敵軍派了重兵看守,您過去很可能被認出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玹曜大人也一定不希望再有人為了他而搭上性命。”


    這個士兵說的是對的,貿然行動,沒有好處。


    隻是她不甘心,不甘心玹曜就這樣死了。


    軍營裏,每個白天黑夜,她都在等,她總感覺也許有一天,玹曜會平安歸來。


    此後,沒有等到玹曜,卻等來了薛景煥的和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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