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李望潮笑著打斷了林度的話,“東西二市雖然看上去規模宏大,但也不可能將全城的人都裝進去。”


    “先生雖非塵俗之人,但既然是要在人間走動,那還是要懂些規矩禮節的。”林度搖了搖頭。


    “抱歉了,還望行止兄勿要介意。”李望潮微微行了一禮算是道歉,隨後便催促著林度繼續往下說去。


    “這……”林度小心地看了天子一眼,發現他似乎並沒有甚反應,這才打著膽子繼續說了起來。


    “大梁坊市分離,可這南城各坊的人若想要去東西二市,少說也要走上一盞茶的功夫。而且大梁夜裏宵禁,若是坊中的住戶夜間有甚要緊的東西要買也隻能等到第二日開市。”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林度知道關於坊中私市的介紹並沒有說完,但他依舊閉上了嘴。


    因為看著李望潮的反應,他知道,其實這廝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或者說,這廝其實早就知道了。


    林度閉上了嘴巴看向李望潮,他倒是想見識見識,這李望潮的葫蘆裏到底是賣的甚麽藥。


    果然,隻見這李望潮搖頭晃腦地說道:“據我看來,這私市的存在可不是這般簡單的罷?”


    “哦?”


    這一回,出聲的倒是天子了,隻見他饒有興趣地說道:“願聞其詳。”


    “喏!”李望潮也學著林度的樣子行了一禮。隻不過,他那既誇張又做作的動作幅度倒是讓林度這個好脾氣都忍不住想要動手打他。


    隻聽李望潮開口道:“既然這梁安城裏,坊內開市的情況並不少見,可為何朝堂之上卻無一人提起?”


    “先生不在朝堂卻能知曉朝堂之事?”天子笑著說道,“這測算之法果然精湛無比。”


    “倒也並非如此。”李望潮露齒一笑,“其實這事情倒是不難猜,如果這私市真的已經存在了多年,那我可不行朝中無人知曉。


    若是有朝臣上奏的話,旁人暫且不論,那魏相公是一定要算頭一個。


    而且以此公一貫的脾氣,他要是上奏氣來,不說全天下罷,這梁安的各處食肆酒樓估計就又要多一份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確實。”天子在一旁附和道。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至少我在酒肆吃酒的時候就一次也沒聽到過。”李望潮聳了聳肩。


    “那可就奇了怪了,若是私市還在的話,以魏公的性子那肯定是要頭鐵到底的,可卻一直不見動靜。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這私市裏的彎彎繞,是連他這樣的人物都不願意去觸碰到的。”


    說完之後,李望潮雙眼微微瞥了一下天子,然後繼續說道:“這些個私市總不能是陛下開的罷?”


    “放肆!”林度怒斥道。


    天子伸手示意無妨,隨後李望潮接著說道:“但我覺得不靠譜,因為這真要是陛下開的,那這位魏大相公一定會大諫特諫的。


    反正這事情若是傳揚了出去,他一定會落下一個耿介直臣的好名聲……雖然他現在也差不多了。”


    “所以呢?”聽到這裏天子隻覺得自己是心情大好。


    不過李望潮倒是不準備再繼續說了,而是直接挑明道:“陛下是想要如何呢?”


    “先生有何高見?”


    “揚湯止沸,還是釜底抽薪?”


    天子微笑道:“我一向喜歡絕除後患,那便選後者罷。”


    “其實,陛下既然說到了‘釜底抽薪’了,那又何必我來解釋呢?”李望潮微笑著說。


    眼看自家的大門近在眼前,今日的林度卻一反常態,直接在門口處停了下來。


    站在林度身後的李望潮覺得有些奇怪。


    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走這條路,畢竟就算是聖上他老人家也曾經囑咐過他二人要閑來無事的時候要多走動走動,而林度的家離王府也不算太遠,所以李望潮也經常來林度的家中拜訪。


    隻不過按照的性子,以往的他一定是立馬進屋以自己的真氣與從他師尊那裏學來的醫術為他母親緩解病痛了,可是今天……


    “先生,”林度緩緩開口道,“你為何要勸陛下遷都?!”


    林度的聲音很是平緩沉穩,但李望潮明白,眼前這位玉九郎可以說是到了爆發的邊緣。


    別的不說,單從這林度周身激蕩紊亂的氣息就可以看出來了。


    “行止啊……”林度行不明白,明明此人不過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怎麽老是喜歡用這種的口吻來說話,給人一種故作高深的感覺。


    總之就是很令人不爽。


    但是這位好為人師的小先生不但不知收斂,反而還打算將這種做作的說話方式繼續下去:“令師尊的告誡應當時時刻刻放在心裏才是,你這外放的氣息好歹收一下罷,怪嚇人的。”


    這句話說完以後……準確說來,是李望潮的前半句說完之後,林度周身的氣息便在刹那之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師父的教導,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林度錯愕之餘,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其實從某方麵上講,李望潮與林度二人有著相似的經曆。此二人都經曆過一次滅頂之災,又都因為師父的教誨而改變了自己的性格。


    如果說師父的教誨讓李望潮的臉上覆蓋上了一層名為“笑”的麵具,那麽林度的師父帶給他的,就是一個名為“水”的外殼。


    林度為人彬彬有禮、待人和善,這固然是與他的自小受到的家教有關,但真正令林度發生轉變的,這是師父對他的教導。


    在林度的師父看來,這種“上善若水”的態度,這是林度最需要的。當然了,水雖然是往低處流,可人卻也要向著高處看。


    一味謙卑退讓也是不行的,林度的師父甚至還為此苦費心血地創了一門衣袖功夫教給林度,意在提醒林度。


    雖然不必迫使自己變得長袖善舞,但至少也能圓滑一點,外柔內剛,不讓旁人抓住了破綻。


    而林度從來都不曾忘記師父的教誨,隻是他自己也從來不和外人提起這些事情,但今天,李望潮卻提了出來。


    雖然沒有明說,但林度覺得,李望潮肯定是知道些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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