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瓔瓔啊。”


    電話裏傳來石婆婆的聲音:“我不在家呢,沒事,哎!碰!”


    聽筒裏傳出麻將碰撞的聲音。


    渾身濕漉漉的秦瓔長舒口氣,忍不住道:“石婆你剛才怎麽不接電話啊。”


    “啊?什麽?”


    石婆注意力一點都沒在電話上,又喊了一聲:“胡了,哈哈哈哈!”


    對打麻將的人來說,輕易不會下牌桌的。


    街尾老年活動中心也被水淹。


    但打麻將的一桌人腳踩在塑料凳上,都沒有停手的打算。


    秦瓔渾身無力:“我知道了,肉肉在我這呢,我順帶著給它洗個澡。”


    石婆胡了一把好牌正是樂嗬的時候,又聽秦瓔主動攬事自無不應。


    掛了電話,秦瓔抱著肉肉艱難汲水回家。


    她家雖然有堵門的沙袋,但之前已經灌了不少雨。


    地板泡在水裏。


    秦瓔垂頭看了看懷裏的橘貓肉肉,又看了看滿屋子的水


    終究還是決定先給貓洗澡。


    肉肉混跡街頭跟誰都熟,秦瓔一邊給它洗澡一邊碎碎念。


    “你可別撓我啊,我跟你媽是發小!”


    肉肉的媽媽也是隻橘貓,活了十九歲算是長壽。


    肉肉是最像媽媽的,所以石婆沒送人自家養著。


    不知肉肉聽懂秦瓔的話沒有,反正敦實的小貓泡在熱水裏咕嚕嚕直叫。


    沒給它用什麽沐浴露,隻用溫水衝洗,然後包裹在毛巾裏。


    等秦瓔簡單衝澡換衣,肉肉裹在毛巾團像是小孩一樣打瞌睡。


    見它挺安分,秦瓔就去一樓收拾殘局。


    拖地時,她在沙袋縫隙看到了一抹紅。


    抽出一看,是張沒刮過的刮刮樂。


    不知道從哪飄來,順水夾進了秦瓔家的門縫了。


    秦瓔兩個手指拎著,甩了甩。


    本來是想丟掉的,但她發現這張刮刮樂還沒刮過保存十分完好。


    她將這張刮刮樂衝了下水,隨手往鞋櫃上一放:“衝都衝來都來了,等會刮看看。”


    話音落,二樓傳來一陣貓叫。


    還有……玻璃瓶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肉肉!”


    秦瓔一聲驚叫,拔腿跑上二樓。


    一進門就看見毛發還沒幹的橘貓,賤兮兮將一個玻璃罐子扒拉得滾來滾去。


    瓶子裏,拇指大小的白鹿死了一樣隨著瓶子滾動。


    秦瓔一個箭步上前,將罐頭瓶子撿起。


    檢查一遍沒有裂痕和破損回頭找橘貓算賬,小肥貓已經矯健衝上衣櫃頂舔爪子。


    秦瓔看在它媽的份上不跟它計較,隻是道:“等我閑下來就帶你去噶蛋!”


    說話間,秦瓔手裏的罐頭瓶發出輕微的響動。


    那隻四角白鹿有氣無力抬了一下頭。


    短短時間內發生了太多事情,秦瓔暫時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玩意。


    用膠帶把罐頭瓶底部纏了兩圈,然後在鐵蓋子用改錐紮了兩個小眼給這小東西透氣。


    這過程中,外頭的雨神經病一樣時大時小。


    秦瓔打開衣櫃門想把瓶子放進去,卻聽見箱子裏傳出細碎的聲音。


    她還沒探頭看,橘貓肉肉已竄了下來。


    幸好秦瓔打小運動神經發達,一把將它按住才沒讓它伸出爪子。


    但橘貓肉肉的貓貓頭,已經清晰的映進了箱子裏。


    秦瓔聽見箱子裏有人喊貓貓神時,險些沒繃住。


    她忍笑將肉肉夾在臂彎固定,手裏裝著夫諸的玻璃罐放在箱子邊。


    秦瓔頭發還沒全幹,鬼鬼祟祟探頭。


    她發現,箱子裏的時間似乎已經到了下午。


    金燦燦的陽光,照在之前那座鬧饑荒的小城上。


    因為剛剛出現的肉肉,城裏生出些騷亂,有小人在街上慌不擇路的亂跑。


    秦瓔有些頭疼,每一次出現都惹騷亂,她沒辦法好好觀察箱子裏的小人世界。


    要是……能不被看見就好了。


    這念頭隻是一閃即逝,可神奇的是,箱中突然飄來一大朵棉花似的雲。


    這雲能遮擋小人們仰望秦瓔的視線,卻一點不妨礙秦瓔觀察他們。


    這樣心念一動就能實現,是秦瓔自己也沒想到的。


    她微微愣神後,盯著箱子第二次思考——對這口箱子而言,她究竟是什麽,能做什麽。


    從秦瓔的視角俯視箱子,她真的如神祇一般會生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心裏。


    這種感覺微妙,但……不賴!


    橘貓肉肉不耐煩,從她臂彎掙紮下去。


    一點不拿自己當外貓,跳到秦瓔的枕頭上舔腳丫。


    秦瓔正要趕它下去,箱子裏響起了聲音。


    還是那個叫韓烈的男人。


    一股焚燒植物的味道,拂過秦瓔的鼻尖。


    箱子中,場景朝著一個點放大。


    秦瓔看到了一片建築。


    火柴盒大小的門上,懸掛著郡守府招牌,大門洞開,有不少小人聚集。


    前廳居中設一條長案幾。


    案幾上擺著好些迷你食玩似的豬羊祭品。


    一個筆杆粗的三足鼎中,焚燒著成紮的白茅草。


    秦瓔嗅到的煙氣,就是這些白茅燃燒的味道。


    白茅,在秦漢巫術祭禮中有兩種用途,一是放置祭品二是紮成束過濾酒渣謂之縮酒。


    都是用來邀神祈福的。


    秦瓔住的老城裏有座矗立千年的木塔。


    全市的牛鬼蛇神,都集中在那附近做生意。


    算命卜筮驅疫移禍。


    因此秦瓔認得白茅草,大致猜到箱子裏的小人在行什麽儀軌。


    她不由失笑:“真的將我當神……了……”


    她的聲音漸漸變慢,發現情況不對勁。


    鼻端焚燒白茅草的味道越發濃烈,麵前的箱子在發生變化。


    原本看著平平無奇的黑皮木箱上,緩緩浮現出細線筆勾勒的圖形。


    極淡的金色,現在還看不清畫的是什麽。


    秦瓔耳邊聽到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


    好像有無數人在傾訴祈求。


    在她覺得煩躁時,那些聲音又全部消失。


    隻能聽見那個叫韓烈的小人,用極為虔誠的聲音感謝上神又一次拯救了武威郡城。


    在他的帶領下,聚集在箱中郡守府的人一個接一個跪下。


    香燭的煙氣和焚燒白茅草的煙氣絲絲縷縷飄出箱子。


    這些煙氣緩緩在巷子前攏成一團,被秦瓔的嗬氣吹散,隻留下一張拇指節大小的白茅草席。


    席子上,是裝在黑陶瓷盤裏的三牲酒水祭品——超級迷你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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