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弦獨自下了山,一走就是三年。


    偶爾她會寄信回來。


    或是給言淵的,或是給幾位長老的,甚至連蕪月都收到了一封——


    雖然她看完後氣得差點拔劍下山。


    唯獨宋攬風,一封也未曾收到過。


    他從她給別人的信中得知,她交了許多新的朋友,其中有個青州的傻小子整天追著她跑。


    宋攬風有點欣慰。


    小師妹果真優秀,到哪兒都招人喜歡。


    他又有點難過。


    師妹好像忘了還有他這個師兄。


    也不知今年年底,她能不能回來吃年夜飯。


    ……


    除夕夜,出人意料的,鏡弦冒著大雪回來了。


    幾年不見,少女出落得愈發明豔,已是聞名的美人。


    她性子不似少時暴躁,沉穩了許多,見到宋攬風,破天荒的對他行禮,喚:


    “師兄。”


    看來此次遊曆大有長進。


    宋攬風更欣慰了,親自下廚做了一桌飯菜。


    鏡弦胃口不好,挑挑揀揀,沒吃幾口就停了下來。


    見狀,言淵拿起筷子給她夾菜,旁邊的蕪月立馬端過碗:


    “我也要。”


    言淵不耐:“自己夾。”


    蕪月“哐當”擱了碗,重重哼了一聲:


    “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你給她夾菜。”


    言淵登時沉了臉:


    “你再說一次?”


    蕪月梗著脖子:


    “說就說!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幾年前還把她攔住,結果人家……”


    言淵臉色難看。


    宋攬風唯恐又打起來,急忙打斷蕪月,好聲好氣地勸道:


    “都少說兩句,安生些把年過了罷。”


    蕪月轉頭,跳腳:


    “宋攬風你少在這裏裝好人了,你不也偏心她嗎?從小就偏心!”


    宋攬風解釋:“師妹,我沒有。”


    蕪月反問:


    “那為什麽每次我們打完架,你都偷偷去執法堂替她受罰?”


    鏡弦一怔。


    宋攬風語塞。


    蕪月語氣譏諷:


    “她出去遊曆這麽久,連信都不給你寫一封,你真以為你在她心裏有多重要?”


    宋攬風目光一黯。


    今天這頓年夜飯是注定吃不下去了。


    蕪月言淵接連負氣離開。


    外頭煙花四起,宋攬風對著一桌菜歎了口氣,跟後麵發呆的鏡弦商量:


    “都冷了,我拿去熱熱,你好歹再吃兩口。”


    頓了頓,他聲音更輕: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下次見麵,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鏡弦回過神,默了半晌,忽然提起桌上的酒壺猛灌一口,一把抓住他衣領。


    他不解,“怎麽了?”


    她用力將他拽到麵前,側過頭親了親他的臉。


    “……”


    窗外一朵煙花炸開,“砰”地一聲響。


    宋攬風表情空白,結巴起來:


    怎、怎麽了?”


    鏡弦道:“我不喜歡言淵。”


    “我喜歡你。”


    宋攬風耳根紅得幾乎滴血,懵懵地,有些弄不清楚狀況:


    “師妹,你在說什麽?”


    鏡弦拿出一遝厚厚的信紙:


    “這些都是我給你寫的信。”


    宋攬風:“啊?”


    鏡弦把信紙拍在桌上:


    “我怕你給我回信,我會忍不住回來,又怕你根本不會給我回信,所以,一直沒把它們寄出去。”


    宋攬風掃了一眼最上麵的那些字跡。


    大概說的是天氣如何,風景如何。


    是很尋常的信件。


    卻因為主人沒有寄出的勇氣而積壓,隨歲月泛黃。


    他不知該說什麽,沉默了一會兒,幹巴巴地問:


    “還吃飯嗎?”


    鏡弦拉著他不許他走:


    “你為什麽要偷偷替我受罰?”


    宋攬風支吾一下,“鞭刑太重,你受不住。”


    鏡弦:“那你就受得住了嗎?”


    他語氣自然:“我是師兄,況且師尊閉關前交代過,我自然要護著你。”


    鏡弦:“隻是因為師尊的交代?”


    宋攬風不吱聲。


    鏡弦:“我就問一句,你喜不喜歡我?”


    宋攬風搖頭:


    “師妹,我非你良配。”


    在逍遙宗一眾天之驕子裏,他實在太過普通。


    若不是幼時走運被宗主撿回來,以他的資質,恐怕連逍遙宗山門也進不去。


    是以,他做逍遙宗的大師兄,不服者十之八九。


    他已習慣那些冷言冷語,唯有鏡弦還在執著地同那些人打架。


    “大師兄覺得,什麽才算良配?”鏡弦反問。


    宋攬風溫聲道:


    “需得天資高,家世好,修為強,時刻將你放在心上,如此,可稱良配。”


    “那是你以為的良配。”


    鏡弦道:“可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我在乎的是這些呢?”


    宋攬風不知怎麽回答,隻好道:


    “師妹,不要再胡鬧了。”


    “……我最討厭你這一點。”


    鏡弦鬆開他衣領,垂眸:


    “不管我做什麽,你永遠都把我當小孩子。”


    她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攬風追了兩步,鬼使神差地問:


    “你還會回來嗎?”


    鏡弦一腳踩在鬆軟積雪中,在寒冷的冬夜回頭,說話時,呼出一團白霧:


    “等我不喜歡你了,我就回來。”


    宋攬風輕聲道:


    “早些回來,路上注意安全。”


    同上次一樣,她沒說話,大步離開。


    又是好幾年過去。


    日子照常過,她偶爾傳信回來,依舊沒有他的那封。


    聽說青州那個傻小子還追著她。


    非常之執著。


    言淵說起這件事時,咬牙切齒的做出如下點評:


    “死纏爛打,簡直不要臉。”


    宋攬風笑了笑:“持之以恒,他還不錯。”


    言淵瞪他,不滿地嚷嚷:


    “大師兄你到底向著誰?別忘了,你可是我這一邊的。”


    宋攬風摸摸鼻尖,幹笑一聲,岔開話題:


    “群英會你準備的怎麽樣了?”


    少年挑眉,雙手抱臂:


    “魁首,我勢在必得。”


    宋攬風點點頭,問起另一件事:


    “小師妹可有說何時回來?別誤了去玉京的時辰。”


    言淵道:“她不回來了,說是直接去玉京與我們匯合。”


    宋攬風:“……知道了。”


    群英會即將開始。


    他們趕到玉京時,鏡弦果然已經抵達。


    她更加冷淡,見了宋攬風隻頷首示意一下,再無多話。


    連蕪月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們吵架了?”她問。


    宋攬風搖頭。


    蕪月:“虧你以前對她那麽好,這才下山幾年,就開始與你劃清界限了。”


    宋攬風加重語氣:“師妹,慎言。”


    蕪月翻了個白眼:


    “我又沒說錯什麽,她本來就在和你劃清界限,你沒看見嗎?從剛才到現在,她連正眼都沒給你一個。”


    宋攬風啞然。


    蕪月還想再說些什麽,瞥見言淵朝鏡弦靠近,忙收了聲小跑過去。


    又一場爭執即將爆發。


    宋攬風卻無心再勸。


    他端起酒盞,無端想起幾年前的除夕夜,那個泛著清冽酒香的吻。


    “……”


    宋攬風放下酒盞,罕見的收了笑,起身回房。


    四周的逍遙弟子麵麵相覷,不明白他為何如此。


    唯有鏡弦看了一眼他離開的方向,目光微動。


    *


    群英會進行的很順利。


    言淵果真如他當初所說那般,一舉奪魁。


    台上青年意氣風發,坦然接受八方來賀。


    宋攬風餘光卻始終鎖定在另一人身上。


    不知經曆了什麽,他的小師妹從出秘境後便一直魂不守舍。


    不太對勁。


    他想。


    回逍遙宗的當晚,再三猶豫,宋攬風還是推開了那扇多年未曾踏足的屋門。


    鏡弦在燈下發呆。


    聽見聲音,她猛地轉頭,見是宋攬風,緩緩舒了口氣。


    “大師兄?你怎麽來了。”


    宋攬風坐到她對麵,替她倒了一杯熱茶:


    “出了何事?”


    鏡弦欲言又止,良久,低頭喝茶:


    “沒什麽。”


    “連我也不能說?”宋攬風問。


    鏡弦緘默不言。


    宋攬風不再追問,“你早些休息。”


    說完,他起身欲走。


    一隻手拉住他。


    “大師兄。”鏡弦眼中閃過幾分惶恐,隻叫了他一聲便閉上了嘴,久久沒有下文。


    宋攬風拍拍她冰冷的手背,了然:


    “睡吧,我不走,我守著你。”


    她鬆了口氣,果然閉目睡去。


    他坐在床邊,如同多年之前,她初上山輾轉難眠時那般徹夜守著她。


    這一刻,兩個人都久違的感到安心。


    鏡弦暫時留在了逍遙宗。


    隻是,她變得很忙,或是整日泡在藏書閣中,或是一早外出,直到深更半夜方才回來。


    甚至有幾次,宋攬風撞見她在與一名黑袍人交談,舉止親密無間。


    他遠遠看著,眼皮跳了又跳。


    那是修羅殿的人。


    他的小師妹和修仙界臭名昭著的魔教有了牽扯。


    這件事可大可小。


    宋攬風沒有聲張,將這一幕壓在了心裏,等四下無人時,他關了屋門,抓住鏡弦的手:


    “你到底在做什麽?”


    鏡弦仍是不肯說實話,打定主意要替那人遮掩。


    宋攬風心驟然涼下去,一縷壓抑許久的妒火卻不受控製地燃起。


    他胸口急促起伏:“你就這麽喜歡他?”


    鏡弦愕然。


    他生平第一次冷笑:


    “不管是言淵還是那位青州城的城主,他們之間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但那個修羅殿的,不行。”


    鏡弦用另一種眼神看著他,似是帶著幾分希冀:


    “為什麽?”


    “他不是你的良配。”宋攬風道。


    聞言,鏡弦失望的收回視線,同樣冷笑:


    “你憑什麽管我?”


    宋攬風努力控製語氣:


    “師妹,莫要再賭氣。”


    鏡弦揚起下巴:


    “我沒有賭氣,我現在就離開逍遙宗嫁給那個人。”


    說著,她開門欲走。


    “砰——”


    門被重重關回去。


    宋攬風氣得渾身顫抖,臉色鐵青:


    “鏡弦,你瘋了?!”


    鏡弦倔強地同他對視:


    “我沒瘋,我就是要嫁給那個——”


    話未說完,宋攬風猛地低頭堵住她的唇。


    “……”


    屋中安靜下去。


    兩個人都愣住。


    回過神來,宋攬風緩緩鬆開她,神色懊惱:


    “師妹,我……”


    鏡弦忽然攥住他衣領,用力朝她的方向一拉。


    他被迫湊近她,幾乎貼上她的臉。


    她張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吃痛,忍不住“嘶”了一聲。


    她放輕力道,唇瓣蹭了蹭他嘴角泛著血絲的傷處:


    “宋攬風,我就給你這一次機會。”


    宋攬風呼吸急促,勉強定了定神:


    “什麽?”


    她一字一頓道:


    “這一次你若逃了,我真的會去和那個人在一起,再也不回來。”


    話落,她輕輕咬住他的喉結。


    “……”


    事情就這樣失了控。


    最後一件衣衫落地前,青年捏緊自己的衣襟,嗓音微顫:


    “不要和他在一起。”


    她停下手,挑眉反問:


    “那和誰在一起?”


    他用力閉了閉眼:“我。”


    她笑了,拍拍他的臉,語氣像是在逗一隻小狗:


    “你鬆開手我就回答你。”


    他乖順地鬆開手。


    衣衫輕飄飄落地,她指尖撫過青年人瘦削的脊背,引起對方一陣顫栗。


    “師兄,我會和你在一起。”她低聲道,“一直,一直。”


    宋攬風蹙緊的眉頭終於鬆開,小幅度地彎了彎眼尾。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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