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家大人雜亂無章的手指在赤金算盤上雜亂無章的撥動,洛風就知道今晚說話要小心了。


    “屬下查明,婉玗自今日午時入曹明軒府邸之後沒多久,將軍府蕭子靈便跟著去了,不過半個時辰,蕭子靈帶著丫鬟離開,可直到酉時也不見婉玗出現。”


    嘩啦!


    算盤一陣亂響,裴冽五根手指重重叩在算盤上。


    洛風默默低頭,這就是他家大人用赤金算盤的原因,也是木製拍碎幾百個的經驗。


    “曹明軒棄婉玗,保蕭子靈。”


    “正是。”


    “本官記得你說過,他很稀罕那婦人。”


    “婉玗吃穿用度皆由曹明軒供給,曹明軒的錢多半來自蕭子靈。”


    愛一個人,要麽給錢,要麽給人。


    曹明軒既給婉玗人,又給了錢,自然是稀罕。


    相比之下,他對蕭子靈就把正人君子四個字刻臉上了。


    “曹明軒能舍棄心愛的女人,看來梁國細作誌在蕭子靈。”


    “應該是將軍府,而且報回來的消息稱,曹明軒宅子裏有高人進出。”洛風據實道。


    裴冽目色陡沉,“十二魔神?”


    十二魔神,是梁國細作體係中最頂尖的存在,亦是拱尉司一直想要鏟除的對象,這其中,燭九陰以輕功擅長,句芒是女子,獨門秘籍千裏傳音,玄冥武力值乃十二魔神之首。


    據拱尉司得到的消息,這三名細作現在大齊皇城。


    “屬下不敢確定。”


    裴冽眼下生寒,“與其說將軍府,不如說他們誌在


    蕭瑾。”


    “那我們要不要動手?”


    “動什麽手,怎麽動手?”裴冽抬眼。


    洛風噎喉,“屬下唐突。”


    “江寧顧府那批內貢的真絲運出來沒有?”


    “運出來了。”


    裴冽不語,掃過去一眼。


    洛風立時開口,“消息稱那批貨走的陸路,由定遠鏢局護送,十日前離開江寧,沿途無阻,再有五日即到皇城,屬下已派人暗中跟著,絕無意外。”


    “退罷。”


    “還有一件事。”洛風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裴冽看他,“想讓本官猜猜?”


    “不敢不敢!就是……”


    就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洛風有些拿捏不準自己的情緒,也判斷不出自家大人的情緒,“大人在鎣華街的花店跟粥鋪賣出去了。”


    房間寂靜,落發可聞。


    裴冽視線重新落向賬簿,“誰買的?”


    “將軍府,顧朝顏。”


    “……”


    “本官有沒有說過這兩個鋪子一定會賺錢?”


    裴冽仿佛被什麽擊中了一樣,信心大振,“本官說過!”


    洛風,這都會自問自答了。


    “屬下相信大人的前瞻性跟預見性,這兩間鋪子的確是大人十二間鋪子裏賠錢最少的兩間鋪子。”


    裴冽眼睛又一次掃過來,洛風臉色微變,默默低頭。


    “顧朝顏多少錢收的鋪子?”


    洛風恍然,當即拿出兩張銀票畢恭畢敬遞過去。


    裴冽看到銀票,素來沒有表情的冰山臉裂開兩道縫隙。


    一張銀票裂一道。


    “五千兩一間,兩間一萬兩,屬


    下估算過,連這三年賠的錢都給補齊了。”洛風一直不太喜歡顧朝顏,總覺得自家大人對這位婦人過於迷信。


    謎之相信。


    如同現在,因為顧朝顏買下這兩間鋪子,自家大人覺得顧朝顏慧眼,所以他也是慧眼。


    所以覺得在鎣華街開鮮花店跟異地口味的粥鋪是賺錢買賣,賺個屁!


    至於自家大人本著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意願賣鋪子的原因,八個大字。


    資金回籠,舉旗再戰!


    賠哭了。


    當然。


    此時此刻洛風是感謝顧朝顏的。


    主動咬鉤的大頭魚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她能以萬兩銀錢買下它們,便可說明它們價值絕非萬兩。”裴冽闔起身前賬簿,賬簿封皮赫然兩個大字,花店。


    洛風不會接了。


    絕對能賠萬兩倒是真的。


    “那些長舌婦處理的如何?”


    “屬下用了啞藥,保證她們半年都開不了口。”


    洛風自然不會真的去割人家舌頭,“據屬下所知,司徒家的大姑娘才是始作俑者。”


    “那你去給她下毒。”手指離開算盤,裴冽繃緊的神經頓時變得散漫隨意,身子靠在椅背上,賠本但前景無限光明的鋪子還剩下十二間。


    要不要賣?


    不賣了!


    “大人三思,司徒月是五皇子那邊的人,屬下貿然出手許會驚動五皇子,若因此等小事引出不必要的事端,屬下以為不值。”


    “司徒月在秀水樓倒了整整兩箱銀錢,你覺得本官是瞎子還是聾子?我會


    不知道始作俑者是她,我有叫你動她?”


    “剛剛大人叫我去給她下毒……”


    “我為什麽要叫你去給她下毒?”


    裴冽難得心情好,“不是因為你提醒本官她是始作俑者麽?你說這句話難道不是希望我做些什麽?如果不是,你又為什麽要說,現在我說了,你又叫我三思?”


    洛風被懟的啞口無言。


    “你才要三思。”裴冽擺擺手。


    洛風如臨特赦,撒歡兒跑了。


    就在洛風跑出去沒多遠的時候忽有風起,原就布滿密雲的夜空突然傳出一道響雷。


    哢嚓—


    “不好!”


    房門外,洛風正要衝進屋裏卻聽到一聲低戈沙啞的喝怒,“滾!”


    幾乎同時,屋內燈盞驟熄。


    洛風止步在外麵,烏雲翻滾間滂沱大雨傾盆砸下來。


    他看著緊閉的房門,心疼至極。


    十年前的雨夜,鬱妃死在了長秋殿……


    鉛雲翻滾,雷電縱橫,鋸齒般的閃電不斷衝刷夜空,迸發著刺目的白。


    空曠孤冷的長秋殿裏,一美麗絕豔的女子無比安靜躺在床榻上,皓腕搭著床沿,指尖鮮血滴答。


    “母妃……母妃!”


    屋裏,裴冽蜷縮在角落,又是一記振聾發聵的雷聲。


    他猛將腿向後撤了幾寸,身子在寬大衣袍裏顯得尤為單薄脆弱。


    他雙手環膝,緊抿著唇,臉色煞白如紙。


    恐懼作祟,他身體忍不住顫抖,睫毛都跟著輕顫,額間青筋暴突,惶惶不安的眼中充斥著茫然跟無助。


    此時的他再也沒了拱尉


    司司首的淵重自持,如同一個受到驚嚇的小獸,瑟縮在角落裏獨自承受如同凶猛惡鬼的暴雨跟雷聲,無處可藏。


    “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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