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


    城南菜市盡頭,亂葬崗。


    有風起,樹枝擺動間偶有鴉叫,詭異陰森。


    燭九陰如上次那般獨自穿行在林間,終到斷碑前。


    看到站在斷碑另一側的纖柔身影,他有些愧疚。


    “你給顧朝顏下音蠱了?”


    音落,一道寒戾殺意陡然逼近!


    燭九陰未躲,袖箭擦頸而過,割斷青絲在頸間留下一道血痕。


    “你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麽?”女子轉身。


    這一次她未覆麵紗,清冷麵容在月光下盡顯。


    青然。


    句芒,就是青然。


    “我說了千裏傳音的真相。”燭九陰苦澀抿唇,“你不想問問我是怎麽知道的嗎?”


    “你以為你為什麽沒死?”與在楚依依身邊不同,此時的青然絲毫沒有卑微內斂姿態,身如利劍,冷光森森。


    “玄冥。”


    燭九陰抬頭,“昨日玄冥找到我,是他親口說出你給顧朝顏下音蠱這件事,也是他告訴我,你所謂的千裏傳音是因為蠱。”


    “他是怎麽知道的?”


    青然驚愕,心中生出警惕,“我這本事,便是前任玄冥也不知曉!”


    “他甚至見過前任玄冥。”


    此話一出,青然更是詫異,“怎麽會?那……那他一定知道當年姑蘇城外十裏亭發生了什麽!”


    “他隻說前任玄冥求他查出真相,別的一概不知。”


    “前任玄冥也不知道真相?”


    青然不信,目色凜寒,“指令是他下達的!”


    “依玄冥所言,前任玄冥臨死前給他留下一個線索。”


    “什麽


    ?”


    “地宮圖。”燭九陰索性將自己知道的事和盤托出。


    也就是說,柔妃案初始並不是宮中薑皇貴妃的主意,是玄冥。


    他有意扯出柔妃案也並不是想激化大齊太子跟五皇子之間的矛盾,是想將趙敬堂拉進棋局,“趙敬堂手裏有地宮圖,這就是玄冥的目的。”


    “玄冥得手了?”青然迫不及待開口。


    因為她知道就在白天,趙敬堂在刑部公堂被判淩遲,三日後行刑。


    燭九陰搖頭,“玄冥隻得到半張地宮圖,另外半張被趙敬堂當場燒毀。”


    “趙敬堂還沒有死,抓他出來,重畫!”


    “不可能。”


    “為什麽?”青然不解。


    “依玄冥的意思,那張圖不是趙敬堂的手筆,且趙敬堂在給他圖的時候明確表示他沒看過那張圖,也就是說,他畫不出來。”


    青然不明白,甚至聽不懂,“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那張圖沒有人可以複製。”


    燭九陰長歎口氣,“玄冥能得半張圖已是不易。”


    “趙敬堂可信?”


    “那是玄冥該判斷的,當務之急你還是快些取出顧朝顏體內音蠱。”


    青然蹙眉,“這又是為何?有音蠱,隻要她見帝江,我便能與帝江聯係上!你不想救帝江了?”


    “是玄冥不允許你我傷害顧朝顏。”


    青然錯愕,“音蠱不殺人!”


    “但能讓人減壽。”


    哈!


    她失笑,“減壽而已!又不是叫她現在就去死,少個十幾年壽命有什麽重要?”


    “玄冥親口傳


    述,如果你不收回音蠱,不僅僅是你跟我,帝江跟蓐收都會死。”


    燭九陰補充一句,“這是玄冥的指令。”


    青然下意識蹙眉,“當真有這麽嚴重?”


    “沒開玩笑。”


    青然匪夷所思,“顧朝顏於我們,何用?”


    “或許是因為裴冽。”


    燭九陰道,“小心駛得萬年船,玄冥能感受覺到顧朝顏體內音蠱,裴冽未必感覺不到,萬一顧朝顏反被利用,於你也是不利更會打草驚蛇,一子錯,滿盤皆輸。”


    “玄冥這麽說的?”


    “是他說的。”


    青然點了點頭,“這個理由倒是合理,若隻是擔心顧朝顏的壽命,那這玄冥的身份……”


    “句芒!”燭九陰突然喝道。


    青然話止於此。


    上一任句芒,死於猜到了上一任玄冥的身份。


    “我知道了。”


    燭九陰還是說了句抱歉,“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對顧朝顏下手。”


    “我不後悔。”


    青然目色無溫,“我也不是為了你。”


    燭九陰點頭。


    “保重。”


    這一次青然沒有走,她看著燭九陰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往昔回憶再現。


    在羽籮救她出將軍府的第七個月,屠飆落到她手裏了。


    她記性好,用屠飆為她演繹的法子還施彼身,還多贈了他半個時辰才舍得送他歸西……


    子時已過,刑部大牢。


    顧朝顏夾了一粒花生米擱到對麵瓷碗裏,醞釀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能讓蕭瑾答應自己的請求。


    彼時把沈屹送回府,她直接入牢


    房想叫趙敬堂把休書寫了。


    哪成想蕭瑾也在。


    非但在,還不走了!


    幸而蕭瑾也沒有把她攆走,而是將她安排在一個空的牢房裏候著。


    牢房有被打掃的痕跡,裏麵擺著桌椅,蕭瑾破天荒點了秀水樓的飯菜叫她先吃。


    顧朝顏默默坐在桌邊,看著剛被店家送來的飯菜擺在桌上,熱氣蒸蒸,心底生出涼薄。


    她想到了上一世,每次蕭瑾有求於她,都會如現在這般對她照顧有加,貼心的話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倒。


    倒多少,取決於求她的事有多大。


    越大,就對她越殷勤。


    “朝顏,你怎麽沒吃?”蕭瑾從最裏麵的牢房走過來,那裏關著趙敬堂。


    她抬頭,蕭瑾已經坐到對麵,“在等夫君。”


    “以後別等我,你先吃,若是餓壞了我心疼你又沒吃,豈不是你我都虧。”


    顧朝顏盯著他看,瞧瞧,開始倒了。


    “夫君何時回府?”


    “不回了。”


    “為何?”顧朝顏驚訝。


    蕭瑾也沒瞞著,將他在私宅與五皇子的對話說了個七七八八,“趙敬堂忒不識趣,在公堂上最後那一跪分明就是表明立場,如你所說,五皇子動怒了,趙敬堂的死不能出任何意外。”


    “他不是已經被判了淩遲?”


    “五皇怕……”


    蕭瑾左右環顧,壓低聲音,“怕太子救他。”


    顧朝顏不明白,“聖旨已下,太子也無能為力吧?”


    “明的不行,就暗的。”


    她恍然,“所以五皇子叫夫君留在


    這裏看守?”


    “夫人這一天辛苦,吃菜。”


    見其朝自己這邊動筷,顧朝顏先夾了一塊魚肉過去,“夫君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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