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顏知道裴冽最後一句話是在安慰她。


    之前她曾因鼓動楚依依以‘細作’對付阮嵐,繼而發生了後麵的事自責過,但此刻她不需要這樣的安慰,“大人放心,路在前麵,我沒道理總回頭。”


    裴冽心疼她,亦欣慰,“你明白就好。”


    “如果不是這件事,誰又能知道梁國夜鷹一直在盯著父親,且蓄謀已久。”顧朝顏收起罪證跟布防圖,“至少現在,我們還有應對的辦法。


    “你想到什麽了?”裴冽狐疑看過去。


    “這件事發生之前,連大人都不知道夜鷹的存在,發生之後不僅僅是大人,所有人都知道梁國還有一個細作體係滲透在我大齊各個角落,他們自暴身份的目標,是父親。”


    裴冽點頭,“細作最忌暴露身份。”


    “沒錯,他們不惜自暴也要置父親於死地,為國仇?”顧朝顏凝眸看向裴冽。


    裴冽細思,“若是國仇,隻能是交牙穀一役……但若隻為國仇,隻針對柱國公,為免得不償失。


    一個細作體係從創立到形成規模再到滲入他國,是極其漫長的過程,沒有幾十年的努力絕無可能,若以夜鷹暴露為代價隻為柱國公府,確實不劃算。”


    顧朝顏所想就是這個,“現如今父親手中雖有兵權,但比起朝中幾位文臣武將對梁國的威脅,父親根本排不上號。”


    “你覺得,不是國仇?”


    “至少不全是。”顧朝顏篤定,“必有私怨。”


    裴冽讚


    同,“此事你想如何查?”


    “十二魔神不會不認得夜鷹。”顧朝顏有些不確定的看向裴冽,“帝江一定知道些什麽……”


    除了帝江,顧朝顏實在不知道還能找誰問。


    然而想要帝江開口,必要付出代價。


    “此事我去談。”裴冽沒有任何猶豫,“你打算何時見他?”


    “現在。”


    夜鷹出手即殺招,絲毫不留轉圜餘地,“布防圖是父親早就擱在暗格裏的東西,但這兩頁罪證,我懷疑是楚依依幹的好事,眼下對方也應該得到消息,計劃被毀,他們一定會再出招,我想趕在他們出招之前有所準備。”


    看著顧朝顏沉著冷靜的分析,裴冽眼底閃過一抹驚豔,“那便現在。”


    “先回將軍府,帝江的人偶我修補好了。”


    裴冽隨即吩咐馬車掉頭,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你拿這些的時候,可有人發現?”


    顧朝顏苦笑,“雖然沒人發現,但未必不會被懷疑。”


    她將自己入柱國公府的事與裴冽說了一遍,眸子瞥向側窗,微微眯起,“東西一定是楚依依塞進去的,我想很久那兩張罪證又是誰給楚依依的,夜鷹?可陳榮來的太是時候了。”


    顧朝顏眸冷,“我覺得那兩張罪證應該是五皇子給楚依依的,五皇子是從哪裏來的?必是夜鷹!”


    裴冽張嘴,話卻被顧朝顏搶過去,“起初我懷疑五皇子與夜鷹勾結欲置父親於死地,後來仔細想未必如此,如果沒發生這


    件事,楚依依已是蕭瑾妾氏,至少在外人看來,父親半隻腳踏到裴錚陣營裏了,父親出事於他沒有任何益處,但也不排除夜鷹給了他更大,更誘惑的條件……”


    “顧朝顏!”


    裴冽強行打斷她,“你先考慮一下自己的安危!”


    他很怕她關心則亂,將自己置於萬劫不複的境地。


    “我?”


    “你若被裴錚懷疑上,以他的性子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


    裴冽說的並不誇張,他了解裴錚,比起太子,裴錚行事果斷,凡事遇到一點不好的苗頭,都會以雷霆手段將苗頭掐死。


    是個狠人。


    見裴冽眼中擔憂,顧朝顏方才想到解釋,“我與陳榮離開國公府之前,已經吩咐時玖給他貼身衙役五千兩銀子,叫他馬上離開皇城,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藏起來。”


    時間緊迫,這是顧朝顏唯一想到的,能為自己脫身的方法。


    “那人現在何處?”


    顧朝顏搖頭,“時玖知道。”


    “洛風!”裴冽當即叫來洛風,吩咐幾句後命其去找時玖。


    顧朝顏感激不已,“多謝大人。”


    “你我之間無須言謝。”裴冽沒辦法告訴顧朝顏,若說謝,他唯以自相許才能報她救命之恩。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下來。


    有獄卒闖到車前,“裴大人不好了,楚錦玨在牢裏上吊自殺了!”


    顧朝顏聞言,眼前一黑……


    鎣華街盡頭的深巷裏有一家極不起眼的客棧。


    客棧左邊是酒館,右邊幾家也都做生意,


    這裏的鋪子沒有鎣華街兩側高端大氣,但價格就很實惠,主要供給那些到皇城做點小生意的外來客。


    客棧門麵樸素,裝潢一般,借著鎣華街的建築延續下來,也有兩層。


    一樓三個通鋪屬於下等間,另有十個散間屬於中等間。


    二樓七個上等間,靠在最左的雅間最為狹小,房門上鎖,掛著雜物房的牌子。


    此刻房裏,老叟盤膝坐在鋪著絨毯的地麵上,身前擺著一張方桌,桌上有茶,當年的龍井,芳香四溢。


    方桌前豎著一麵雲母屏風,玉石鑲嵌,層次清晰,配金漆繪製長河落盡星辰起的畫卷,絕美異常。


    對麵有人坐下來,老叟伸手去握茶杯,原想有一個輕鬆的開場白,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此番,是我疏忽。”


    “信錯了裴錚?”屏風後麵的聲音深沉,渾厚,又帶著幾分質疑。


    老叟苦笑,“還未查清緣由。”


    “這不是你的風格。”對麵那人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情緒。


    老叟始終不能故作輕鬆的端起茶杯,鬆開手,“問題出在哪裏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


    “你還是著急了。”


    “是啊!”老叟承認,“我已經這把年紀,又遇著楚錦玨到河朔這麽好的時機,再不動手,我怕來不及。”


    “如果沒有楚錦玨這個機會,你打算何時?”


    老叟沉默數息,那人又道,“十數年不見,你對我生疑了?”


    “我知你已病入膏肓。”老叟直言


    。


    雅室寂靜,老叟盯著屏風後麵的人影,“沒有你,我辦不成這件事。”


    “沒有你,我也辦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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