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幼學,朱翊鏐是陌生的,但是對於這淮商,他卻是熟悉得很。


    大明開國,對於商人群體是采取打壓的姿態。


    別的不說,就說那戶籍上對於商人的安排便可見1斑。


    明朝戶籍承襲前朝偽元的諸色戶計,將整個男丁劃分為良賤兩大類。


    而這商人所屬於的商籍,自然也就是屬於賤籍,跟那山陝1帶的樂戶,江浙1帶的丐戶相提並論。


    但是政治地位上的打壓,卻不能遮掩掉這些商人的經濟實力以及對於地方社會,乃至是中樞的影響力。


    放在後世耳熟能詳的商人群體,諸如徽商,晉商都是在明朝的時候發展壯大。


    但是其實,在這1時期,淮商也是極為有名的。


    之後1直貫穿整個清朝的揚州鹽商就是淮商的後續。


    當然了,此刻這淮商的實力還沒有如此大,能夠像後世清朝1般,1捐就能捐百萬兩白銀。


    此時的淮商最要緊的是靠兩個途徑。


    1個是販酒,另1個則是搞運輸。


    至於鹽,也是個發大財的途徑,但是卻不在淮商手中。


    因為開中法的限製,使得兩淮地區最要緊的鹽場基本上都被外來的晉商所把持著,無他,因為這些個晉商朝中有人啊。


    先說那販酒。


    這淮酒可是天下之名品。


    山東之秋露白、淮安之綠豆都是天下聞名之美酒。


    早在北宋,這淮酒就已經成為貢酒了。


    如今也不例外。


    明廷內府就大量采用淮安周聚源槽坊產出的淮酒。


    朱翊鏐就喝過好幾種,諸如那苦蒿酒,似酸而清,綿甜爽口,而且度數還不高,就常常作為朱翊鏐下飯的佐酒。


    在後世的他,經常要1邊吃飯1邊喝點肥宅快樂水。


    而在這1世,他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也就隻有那苦蒿酒,酸酸甜甜能夠下飯。


    並且這淮安不單單賣酒,還賣曲。


    這曲就是釀酒的主要原料,當下整個天下能大規模造曲的,就隻有淮安1府。


    這淮安府下屬各縣都是造曲大縣,1縣當中,便有百餘家是造曲的,更不要說造酒了。


    很多商人就是靠著那販賣酒和曲發家致富。


    再說那運輸。


    運輸要船,而淮安就有著全天下最大的船廠——清江督造船廠。


    這家船廠在明初的時候,是國營的漕船廠,乃是平江伯陳公瑄督漕之際,在清河縣的造船之所,後來不斷發展壯大。


    原本在嘉靖之前,還有那山東臨清的衛河船廠,兩家船廠齊頭並進。


    至於那鬆江府的龍江寶船廠早已衰落不堪了。


    但是嘉靖3年之後,衛河船廠被撤,下屬的十8個分廠全部劃入清江船廠。


    於是乎,擁有著8十個分廠的清江督造船廠,1躍成為了整個大明最大的內河造船廠。


    每年造船量能高達6百3十餘艘,其中的遮洋船更是每年能有5十艘。


    這些船最終的流向,自然就是變成那些淮商們的船隊1員了。


    再者,這地理位置也是極為優越的。


    淮商所處的淮安府,分割南北,又處於運河的中樞。


    自從采用支運法之後,所有江南糧餉,其每年上千艘的運船,都會在淮安進行中轉。


    這漕糧的個中數量可是非常離譜,常年穩定在4百萬石以上,再加上每條運船都可以攜帶1定數額的其他貨物。


    所以整個淮安相當於天下物資的輻軸之地。


    明廷也特意在淮安設了1個常盈倉。


    那常盈倉,1共建有天字號倉1百餘間,能容納的漕糧數,能在1百5十萬石。


    這是非常誇張的。


    而這還僅僅是官方的,民間的數額更多。


    別的先不說,就說那漕糧。


    在明初的時候,整個漕糧的需求量不多,連4十萬石都要不了,不及之後的十分之1,所以是采用民運。


    但是等到那奪了親侄兒皇位的朱棣上位之後,1路飆升,飆到了4百萬石。


    這個時候,朝廷為了規範,也為了降低成本,就組建了規模超過十萬的漕運軍以及備倭軍。


    也就是由原本的民運轉為了官軍長運。


    當然了,也有特例,那就是專供皇家食用的白糧,這些是從蘇、鬆等5府當中征收而來的上佳糧食。


    這些2十萬石的白糧還是民運。


    說是民運,但實則還是商人在運送。


    並且,雖說這海運被罷停了,但是民間泛海輸貨從來沒有停過。


    淮安運米,膠州運麥。


    至於商人是誰,自然就是淮商們了。


    這次田樂能短時間內征集到近百艘兩千石的大船,自然不可能是陳幼學1人之力,這背後必然有著淮商群體的影子。


    要知道,這些可都是淮船啊。


    別的船,造起來可能1兩年就需要大修了。


    但是這淮船十年才需要小修,十5年才大修。


    這其中差異就在於其用材。


    自成化十6年,其用料就統1使用楠木,不像其他船,用那鬆木或是杉木,甚至都不陰幹。


    所以這陳幼學隻是被選出來與自己對話的代表。


    對於這1點,朱翊鏐很清楚,想必田樂也很清楚。


    想到這,朱翊鏐當即便開口向田樂詢問道,“那陳幼學現在可在?”


    “回殿下,在的。”


    “嗯,那就讓他過來吧,正好本王也有些話要問。”


    “是,殿下!”


    田樂1聽到這話,頓時臉上1喜,但是下1刻便重新隱沒不見了,而後轉身親自去叫了。


    而朱翊鏐則是靜靜地盯著那田樂的動作,沒有多說什麽話。


    不多時,又是1條小船劃來,隨後便有個中年漢子下船,跟在田樂的身後朝著朱翊鏐快步走來。


    那走路有些羅圈腿的中年漢子不用多說,必然就是陳幼學。


    此人初看之下,倒是1幅忠厚老實之相。


    “早聽聞淮商豪奢。出則仆從如煙,駿馬飛輿,住則高堂曲榭,第宅連雲。”


    朱翊鏐盯著那中年漢子的這衣服好1會兒才說出這1句話來,“但是你倒是穿得很樸素啊。”


    “潞王殿下千歲。”


    那中年漢子直接1個下跪,對著朱翊鏐行禮,而後恭聲道,“殿下,我等淮商不過是勉強度日,維持生計,至於豪奢,實在是不敢多想。”


    “嗬嗬——”


    朱翊鏐輕笑1聲,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麽,“你就是陳幼學吧,怎麽會想到來這苦寒之地,更願意幫著本王運輸軍食呢?”


    “可要什麽回報?”


    “殿下?”


    陳幼學哪裏會料到這朱翊鏐會這般直接,這才剛見麵,兩句話都沒有談就直接問意圖的,還是很少見的。


    不過,他陳幼學也算是走南闖北,自然見得多了,當即又是1個行禮道,“小民幫潞王殿下,那是本分,不求什麽回報。”


    “額——”


    朱翊鏐沒有看向那陳幼學,其目光1直盯著那已經靠岸的1隻隻淺船。


    淺船靠岸之後,便有著駱千斤指揮著軍士開始卸東西,當然了那些船上的水手和腳夫們也自然幫著1塊。


    1時之間,碼頭上倒是熱鬧的很。


    不過這也不妨礙朱翊鏐聽清那陳幼學的聲音。


    “說實話。”


    簡簡單單3個字從朱翊鏐口中傳出,讓陳幼學心頭1緊,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眼邊上的田樂,而後才抬眼看向朱翊鏐。


    隻見朱翊鏐的目光平直,並沒有放在自己身上,當即稍稍1鬆。


    不過,這也讓陳幼學明白了眼前這位潞王殿下,怕是不喜歡打官腔的。


    便也直起身子,直接回道,“好叫殿下知曉,小民是想要跟那朝鮮做些買賣。”


    “跟朝鮮做買賣?”


    對於陳幼學的這個提議,朱翊鏐是完全沒有想到的。


    跟朝鮮貿易。


    嗬嗬,這家夥居然想要做跨國貿易?這是他自己都沒有想過的。


    但是…


    朱翊鏐轉念1想,自己日後1定是要占下整個朝鮮的,再以朝鮮為跳板進攻日本的。


    當然了,現在還沒有想好以何種方式占下朝鮮。


    現在借著這貿易,1方麵可以開源,另1方麵也能提前做些情報收集。


    “你是想參與到和買貿易當中??”


    這大明與朝鮮之間的貿易,1直是官方主導的,1般有兩種,1種是朝貢貿易,另1種則是和買貿易。


    至於8包貿易則是依托於朝貢貿易的。


    朝貢貿易1般在京城的會同館當中,是遠離遼東的,朱翊鏐稍稍1想,便知道必然不是想要參入到這裏麵去。


    隻有那和買貿易,是設在這明朝邊境之間的義州,是在遼東邊界上。


    “殿下明鑒!”


    陳幼學沒有否認,也早就猜到了潞王會想到這和買貿易。


    “那你跟朝鮮做買賣,想要做些什麽買賣啊?”


    “回稟殿下的話。”


    陳幼學恭聲回道,“這藥品,書籍,珠寶,白黃絲,龍眼,荔枝等等,皆可賣!”


    “若是殿下答允,這弓角,焰硝也是可以。”


    “哈哈哈——”


    朱翊鏐聽到後麵這幾個之後,頓時放聲大笑,伸手指了指這陳幼學,“你這倒是實誠得很啊。”


    “殿下麵前,不敢撒謊妄言。”陳幼學1臉陪笑道。


    “嗯,那你想要買回些什麽?”


    “回殿下!”


    陳幼學這個時候,臉色變得有些正經,“小民要帶回銀子和人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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