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成梁,尼堪外蘭等人圍剿努爾哈赤剩餘族人之際,朱翊鏐在遼陽城外迎來了另1位京城來的客人。


    朱翊鏐本以為來了田樂之後,有了他的分擔,自己能夠輕鬆1些,也好有時間去關注那北邊的女真局勢,甚至他都想要親自再去1趟北邊,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盯著這建州女真,想要親自看看建州女真覆滅。


    但是現在,自己根本脫不開身,自己前腳可是才送走了朝鮮使團。


    “潞王殿下!”


    軍營大帳內,1道沙啞的聲音響起,這聲音遠比公鴨嗓還要難聽,就好似匕首在玻璃上劃過1般,讓朱翊鏐聽得眉頭緊鎖。


    這聲音出自於大帳內1位身材瘦弱,就好似稻草人1般的內宦。


    朱翊鏐打眼看去,隻見此人腰係象牙牌,身著羅紗袍,頭戴貂蟬冠。


    “陳矩??居然是你。”


    朱翊鏐1見到這來人,頓時心中1驚,他實在是沒有想到來到這遼東當稅監的居然是有著老好人之稱的陳矩。


    朱翊鏐沒有第1時間說話,而是坐在小馬紮上,盯著陳矩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內心陷入了沉思。


    這外朝當中有著派係之分,內宮深處自然也是有著。


    大大小小的內宦中官們,也學著外朝文官1般,結成不同的派係。


    如今權勢滔天的,自然是馮保1係。


    現在的馮保手底下有著諸多養子,觸角遍及朝廷內外,又有著李太後為後台,朱翊鏐相信隻要自家皇兄不是腦抽了,是不會動此人的。


    除開這馮保之後,便是張宏1係,這些人算得上是皇兄身邊的伴當,與皇兄的關係最為緊密。


    可以預料,自家皇兄在倒張運動告1段落之後,穩定住了朝局,便會對這內廷動手。


    哪怕如今的馮保表現的再是溫順無比,哪怕是萬曆如今所表現出來的是多麽聽從馮保的話。


    1旦時機成熟了,萬曆必然會調整內宮布局,親者上,陌者下,這是不爭的事實。


    張宏還好說,在朱翊鏐的認知當中,此人倒也算得上正直,但是他的養子張鯨卻不是個善茬。


    至於其他的,則是不成派係,各自為營,諸如那陳矩便是其中之1。


    此人早年間是跟著那高忠的,其脾性深受高忠影響,在當下倒也算是個好內宦。


    不過,正是這1點才是朱翊鏐困惑的點。


    要知道,這遼東1地可不是什麽良善之地,而且其擔負的任務更重。


    在寬甸6堡當中當稅監,這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是要從那幫子遼東軍頭們手中挖出利益來,這無疑於虎口奪食。


    在這個節骨點上,身為老好人,而且還沒有幫手的陳矩能在遼東待幾天??


    這是要打上問號的。


    這個幫手可不單單是指遼東已經好些年沒有鎮守中官在了,缺少班底子,更要緊的是他在京城當中是沒有後台。


    等等——


    朱翊鏐猛然間回過神來,沒有幫手。


    自己也是沒有幫手的。


    難道說,這陳矩是?


    朱翊鏐想到了1個想法,看向陳矩的目光當中也帶上了些許探究,“你來這遼東,是母後也幫著說話了?”


    聽到這話的陳矩,頓時抬頭,那眼眸當中流露出些許震驚,不過很快便隱沒不見了。


    雖說稍縱即逝,但1直密切關注著陳矩反應的朱翊鏐,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這1點,當即便明白了自己內心的猜想是沒有錯的。


    “殿下——”


    陳矩微微彎腰,恭聲回道,“正是老太後派老奴來的。”


    “你倒是個好家奴。”


    朱翊鏐對著陳矩的反應很是滿意,不禁讚歎1句。


    此人言語當中,並沒有什麽驚訝,反而1如既往的平靜,單單這1份沉穩,便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殿下過譽了。”


    陳矩的表情還是沒有太多變化,繼續恭聲道,“老太後囑咐,讓老奴給殿下您帶個物件來。”


    “是什麽?”


    “回殿下的話,是1幅畫。”


    陳矩說話間,稍稍挺起身子,從那懷中取出個紫檀木滿雕雲龍紋的畫匣。


    隻聽得哢噠1聲,匣子打開之後,映入朱翊鏐眼簾的是便是1個黃綢袋子。


    朱翊鏐上前幾步,親自將那袋子打開,從中取出裏麵的畫。


    畫卷在朱翊鏐手中緩緩展開,隻見那畫麵正中央,兩3株荷花挺立於大湖當中。


    荷花的姿態各不相同,或是平展,或是仰斜,唯獨最中間的荷花瘦高挺拔,更是用了白描,沒有上色,與其他的荷花截然不同。


    “這是——”


    朱翊鏐看得眉頭緊鎖,他1時間沒有明白自己母後送這幅畫的意圖是什麽?


    “殿下。”


    “呃?怎麽了?”


    陳矩的1聲輕喚,將陷入沉思的朱翊鏐驚醒。


    “殿下,老太後還有諭旨要——”


    “明白了。”


    朱翊鏐1聽到諭旨這兩個字,當即便回過神來,也很是幹脆,直接撩起下擺跪了下去。


    如此幹脆利落的1套動作下來,讓陳矩都有些懵掉了,自己都沒有宣呢,怎麽潞王就跪下了。


    這讓1向謙和平靜的陳矩有些不知所措,這位老太監下意識地也朝著朱翊鏐跪了下去,但是愣神了片刻之後,又重新站起身來。


    隻不過這1次,他側身躲開了朱翊鏐跪的方向。


    “慈聖宣文明肅皇太後有宣——”


    陳矩臉色1肅,端著上半身,便直接扯著嗓子道,“癡兒,莫要再以身犯險了。”


    聽到這話,朱翊鏐渾身1震,差1點淚水就沒有忍住。


    這話所包含的含義很簡單,沒有其他什麽彎彎繞繞,有的隻是1個做母親的,對於兒子最為關切的擔憂。


    朱翊鏐明白,劉家口關大捷的消息必然是已經傳到京城當中了。


    當其他所有人都在高興於這場戰役的勝利時,隻有母後,自己的母後內心當中是對自己擔著憂的。


    “母後——”


    朱翊鏐言語當中帶著些許哽咽,而後老老實實地對著京師所在的方向磕了1個響頭,這個響頭,他磕得心甘情願。


    “殿下…”


    陳矩見到這1幕,自然也是心底跟明鏡1般的,看向潞王的目光當中也帶著些許複雜的情感。


    “快些起來吧。”


    陳矩的動作也不慢,那沙啞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人也已經到了朱翊鏐的跟前。


    他彎下腰攙扶起朱翊鏐起來,“殿下莫要多過傷心,老太後每日吃得好,睡得好,就是時常念佛的時候,想起殿下您。”


    “誒,不能堂前盡孝,這是做兒子的悲哀啊。”


    朱翊鏐順勢起身,又是1句感歎之後,便收拾好心神,朝著陳矩問道,“皇兄委派了哪些差事給你啊。”


    這話不是隨便問問的,而是朱翊鏐對於陳矩的1次試探,試探下這陳矩到底是站在哪1邊的。


    “回殿下的話。”


    陳矩的臉色絲毫不變,更沒有半點猶豫,“內臣來此,還擔著聖上給的兩件差事。”


    “兩件?”


    “是的,殿下。”


    陳矩臉色平靜,淡淡開口道,“這第1件便是充當礦使,要收那朝鮮的銀礦課銀。”


    “果然!”


    朱翊鏐輕笑1聲,對於這差事沒有半點意外。


    朝鮮端川銀礦這件事,自然是朱翊鏐指使杜桐去說的。


    杜桐身為實權千戶,掌著西司房,其本就是查探情報的機構,而這情報消息則是共享給萬曆知道。


    若不是這樣做,自己這些年又怎麽能如此輕易掌握掉這錦衣衛。


    這得罪人的事,自然是萬曆要去做。


    有了這個頭開起來之後,那麽自己日後在朝鮮事項當中可操作的空間就大很多了。


    “聖上對於這件事很是生氣,內臣離開之際,聖上在宮內對於朝鮮也是頗有微詞。”


    “嗯——”


    朱翊鏐輕點了下頭,嘴角掛著笑意,“頗有微詞是正常的,因為這相當於欺君。”


    “要知道,當年朝鮮1直死皮賴臉的說自己是貧銀國,祖宗憐憫他們,也就取消了金銀常貢,可現在爆出這個事來,這實在是說不過去的,皇兄再生氣也是正常的。”


    “是的,殿下。”


    陳矩沒有對這事發表過多的看法,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所以隻是聽著,應和著,隨後便有說出了第2件差事,“殿下,這第2件,便是要內臣以入稅監的身份鎮守那寬甸6堡,坐榷商稅。”


    “坐榷商稅…”


    朱翊鏐口中咀嚼著這幾個字,又抬眼看了看正低垂著腦袋的陳矩。


    說實話,他的心中是有些擔心這謙和的陳矩能否壓得住遼東地頭蛇們,收上稅來。


    “早聽聞陳大伴,為人有度量,能顧全大局。”


    朱翊鏐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將自己心中擔憂委婉地說了出來,“隻是這寬甸6堡是新附之地,要多些強硬手段。”


    “殿下心思內臣明曉。”


    陳矩可不是個庸人,自然是能聽明白其中的關節,“內臣此行,辦任何差事,隻守8個字。”


    朱翊鏐聽到這話,頓時眉頭1挑,看向陳矩的目光當中多了幾分好奇,不過他沒有開口打斷,隻是靜靜地聽著陳矩接下來的話。


    “祖宗法度,聖賢道理!內臣這平生行事隻依著這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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